深冬的夜裹着刺骨寒意,顺着寝殿雕花窗棂的缝隙往里钻。
沈明月跪在拔步床前,膝下的锦垫被压出褶皱,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,与熏炉里残香的燃爆声混作一团。
轩辕湛仰卧在床,面色比窗外的雪还白,唇上结着乌青的血痂。
她的指尖悬在他眉心三寸处,神识如游丝般探入——自诛仙阵那一战后,她的神魂受了反噬,连最基础的神识探查都要咬着牙撑着。
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,暖黄光晕里,沈明月的睫毛颤了颤。识海深处传来刺痛,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了屏障,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。
现世·寒毒蚀心 “你不是沈明月……” 带着血沫的低吟撞进耳中。沈明月看见十六岁的轩辕湛,被寒毒绞得蜷缩在床,骨节泛青的手攥着她嫁衣的红绸,指腹磨破的血珠渗进金线里,“这双眼睛……有雷劫余烬。” 画面闪得太快,她又看见自己在冷院灵田边熬药,轩辕湛坐着轮椅歪在廊下,雪落在他肩头,他忽然说:“本王活不过三十岁,你跟着趟这浑水,图什么?” 话音未落,寒毒突然暴走,他喉间溢出黑血,指尖深深掐进轮椅扶手上,檀木碎屑混着血珠簌簌往下掉。沈明月想冲过去,却被记忆的屏障挡在外面——这些她都经历过,可此刻再看,竟像在看别人的故事。
前世·仙魔战场 剧痛来得毫无征兆。沈明月倒抽一口气,识海中的画面陡然翻转。 血色苍穹下,剑鸣声震耳欲聋。她看见一个穿玄色剑袍的男子,后背被魔剑刺穿,鲜血顺着剑尖滴在青石板上,染成妖异的红。他的剑还横在身前,替身后的白衣女子挡下最后一击——那女子身量与她相仿,眉眼却更清冽,额间一点朱砂痣如血玉,此刻正攥着他染血的衣袖,哭腔里带着哽咽:“阿砚,别睡……”
“阿砚?”沈明月喃喃出声,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轩辕湛的手背。他的手冷得像块冰,可她的掌心却烫得惊人——那白衣女子的声音,与她记忆深处某个被封印的声音重叠了。
玄衣男子突然抬头,那双眼睛竟与轩辕湛如出一辙!他扯出个染血的笑,说:“阿月,我守了你三百年仙魔战场,这次换你替我看一眼西海潮生。”话音未落,他胸口的魔纹突然炸开,整个人化作点点金光,只余下半块刻着“砚”字的玉牌,落在白衣女子脚边。
沈明月的神识猛地一颤。她看见那玉牌上的纹路,竟与轩辕湛心口的龙纹如出一辙!更深处,一道金色符文浮现在轩辕湛识海中央,像条被锁链困住的小龙,每挣扎一次,就有记忆碎片被碾碎成星尘——那是轮回印,仙界最狠的禁术,用来封印轮回者的前世记忆,防止泄露天机。
“原来……”沈明月的指甲掐进掌心,“他不是第一次护我。”
窗外突然传来瓦砾轻响。她猛地收回神识,额角渗出冷汗。转身时,正看见侧妃柳氏的影子从廊下闪过,腰间的翡翠玉佩晃了晃,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“柳侧妃这时候来?”沈明月眯起眼。这柳氏是三个月前皇帝赐的,说是“替定北王添些人气”,可她从未踏足过主院,连每月初一的请安都常称病。
她掀开床幔,玄色披风滑落在地也顾不得捡,赤足踩在青砖上,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。绕过屏风时,正撞见柳氏站在妆台前,手里攥着根银针,针尾还挂着半滴未干的血——那是从轩辕湛指尖偷取的血样。
“王妃。”柳氏转身,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,“妾听闻王爷醒了,特来送参汤。”她举了举手里的青瓷盅,盅盖没盖严,参汤的甜腻味混着血腥气钻进沈明月鼻腔。
沈明月盯着她指尖的银针,忽然笑了:“柳妹妹这针,倒是比太医院的还利。”
她一步一步逼近,灵力在掌心凝聚成冰锥,“不如让妹妹也尝尝,被人偷血的滋味?”
柳氏脸色骤变,转身就往门外跑。可她刚跨过门槛,就被一道冰墙拦住了去路。
沈明月抄起妆台上的鎏金香炉砸过去,炉盖“当啷”一声落在柳氏脚边,惊得她跌坐在地。 “说,谁让你来的?”
冰锥抵住柳氏咽喉,沈明月能看见她脖颈处跳动的血管,“太子?还是钦天监那个老东西?”
柳氏浑身发抖,怀里掉出个绣着云纹的锦囊——正是钦天监的信物。她突然尖笑起来:“你以为你能护住他?监正大人说了,只要拿到你的血样,就能算出你是哪路罪仙!等太子殿下……”
“啪!” 冰锥刺穿柳氏肩窝,痛得她咬碎了后半句话。沈明月蹲下身,从她怀里摸出血样,血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——那是被龙气污染过的血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她捏碎锦囊,里面的龟甲碎片簌簌落在地上,“你们想借我的血,引动轮回印里的天机。”
柳氏疼得冷汗首冒,却还在嘴硬:“你杀了我,太子殿下也会……”
“嘘——”沈明月指尖按在她唇上,“我不杀你。”
她取出噬毒针,刺入柳氏眉心,“但你得把该说的,都告诉太子。”
殿内烛火突然明了些。沈明月抱着血样回到床前,轩辕湛的睫毛动了动,像是要醒。她替他掖了掖被角,指尖触到他心口的龙纹,那处的温度竟比常人高些,像是藏着团火。
“阿砚。”她轻声唤了句,自己都惊了——这是前世那玄衣男子的名字。
窗外的雪下大了,落在青瓦上簌簌作响。沈明月望着床头那半块玉牌(前世记忆里的残片),又摸了摸怀里的血样,忽然觉得这京城的风雪,从来就没停过。
“轮回印……罪仙……”她喃喃着,将血样收进须弥境,“看来,我们欠彼此的,远不止这一世。”
床榻上,轩辕湛的手指动了动,在睡梦中轻轻勾住她的小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