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花园的中秋夜裹着桂花香，三十盏琉璃宫灯在九曲回廊上连成星河。
沈明月垂眸抚过袖口金线，指尖掠过腕间灵泉凝出的冰珠——那凉意顺着血脉漫上心口，恰好压下喉间翻涌的冷笑。
“王妃好雅兴，竟连宫宴都要对着袖子发呆。”娇滴滴的女声裹着脂粉气扑来。
沈明月抬眼，见沈清月着月白蹙金绣云纹裙，鬓边那支点翠凤钗还是前日周氏送来的“回门礼”——不过此刻钗尾垂落的珍珠流苏正随着她的动作轻颤，倒像在替她抖着满心算计。
“姐姐这是要献酒？”沈明月端起案上半凉的茶盏，茶沫里浮着半片桂花，“中秋团圆，姐姐的酒，必是极甜的。”
沈清月的指甲掐进锦帕里。她原想借这声“甜”字讥讽对方守活寡，可对上沈明月漫不经心的眼尾，喉间的刺却突然哽住。
那双眼太静了，静得像寒潭底沉了千年的冰，倒让她想起那日冰湖落水时，水面裂开的那道缝——黑黢黢的，仿佛要把人连魂都吸进去。
“妹妹说笑了。”沈清月强笑着捧起金壶，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，“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，妹妹新婚，姐姐祝妹妹…早生贵子。”
酒盏递到眼前时，沈明月闻见了极淡的腥气。她垂眸盯着那抹红，像是才察觉什么似的轻笑：“姐姐的香囊好香，是西域的？”
沈清月的手猛地一抖。那枚绣着火焰图腾的银线香囊正从她袖中滑出半角——正是落水那日掉进冰湖的那枚。
她慌忙用帕子盖住，却见沈明月己经执起酒盏，指节在盏沿轻轻一叩。“姐姐的心意，妹妹必当……”
沈明月突然踉跄半步，腕间冰珠碎成寒雾，“呀，王爷的轮椅！”
满座目光霎时聚向轩辕湛。他斜倚在轮椅里，玄色大氅滑下肩头，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青黑纹路。
众人还未反应过来，沈明月己借势撞向沈清月——金壶翻倒，酒液泼了周氏满裙。
“母亲！”沈清月尖叫着去扶周氏。
周氏正用帕子擦着裙上酒渍，忽觉喉间一痒，竟咳出颗血珠。那血珠落地便蠕动起来，泛着幽蓝的光，像是条极小的蜈蚣。
“蛊！”不知谁喊了一嗓子。宴席霎时乱作一团。嫔妃们掀翻案几往后躲，老臣们攥着朝珠首念阿弥陀佛。
周氏的手死死掐住喉咙，脖颈上青筋暴起，原本保养得宜的脸此刻肿成紫茄：“救…救命！”
“母后别怕！”三皇子第一个冲过来，却被那从周氏口中爬出的蓝虫吓得跌坐在地。虫群顺着周氏的嘴角、鼻孔钻出来，每只虫背都刻着细小的火焰图腾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
“沈明月！”皇帝拍案而起，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里刺得人眼睛生疼，“你好毒的手段！”
沈明月却不慌不忙，从袖中取出那枚银线香囊。她捏着香囊上的火焰图腾，举到众人面前：“陛下请看，这是姐姐落水那日，从她怀里掉出来的。西域焚天教的相思蛊，最喜在中秋月圆时破体——姐姐随身带了半年，莫不是早想给母亲个‘惊喜’？”
沈清月的脸白得像张纸。她盯着那枚香囊，突然扑过去要抢：“你胡说！是你…是你偷了我的！”
“姐姐别急。”沈明月旋身避开，指尖凝出冰锥抵住她咽喉，“妹妹还想问，这蛊虫的母虫，是不是在姐姐身上？”
沈清月的瞳孔骤缩。她下意识去摸腰间，却摸了个空——不知何时，那枚养着母虫的小玉瓶己到了沈明月手里。
“姐姐可知，相思蛊要成对养？”沈明月晃了晃玉瓶，瓶里的母虫撞得玻璃叮当响，“妹妹不过做了件好事，让母女俩的蛊虫团圆罢了。”
周氏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。最后一只蓝虫从她耳中钻出来时，她整个人瘫在地上，只剩出气的份了。
沈清月跌坐在她身边，死死攥着她的手，妆都哭花了：“母亲！母亲你醒醒！”
“够了。”轩辕湛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。他转动轮椅上前，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狼藉，“陛下，臣妃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。若说毒，这满殿的眼睛都该看看——”
他抬手指向沈清月腰间，“姐姐绣帕上的血渍，莫不是试蛊时被母虫咬的？”
沈清月慌忙去捂腰间，却见帕子上果然有暗红的痕迹。她浑身发抖，突然指向沈明月：“是她！她是妖女！那日在冰湖…她用邪术换了我和她的位置！”
“姐姐说的可是这傀儡符？”沈明月摊开掌心，一张绘着朱砂符纹的黄纸在月光下泛着光，“妹妹不过用了点小手段，总比姐姐往亲母茶里下蛊干净些。”
殿外突然起了风。桂树的枝桠扫过宫灯，灯影摇晃间，沈明月看见皇帝的手指在龙案上敲了敲——那是他动怒时的习惯。
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光，知道这一局虽胜，却远未到收场的时候。
“传太医院。”皇帝的声音像块冷铁，“周氏谋害亲女，沈清月私养蛊虫，着宗人府严加审问。”
他扫了沈明月一眼，“至于定北王妃…退下吧。”
沈明月扶着轩辕湛的轮椅转身时，袖中灵泉突然发烫。她神识探入须弥境，见灵田的紫纹又往灵泉方向爬了寸许——像是在提醒她，这一局的胜利，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开始。
“累着了？”轩辕湛的声音突然放轻。他反手握住她的手，指腹擦过她腕间被冰锥划破的细痕，“下次…让本王来。”
沈明月抬头，正撞进他深如寒潭的眸里。那里映着宫灯的光，映着满地狼藉，却独独没有她以为的冷意。
她突然想起大婚夜他攥着她衣袖说的话：“你眼里有雷劫余烬。”或许，这一局之后，他们之间的那层雾，该散了。
夜风卷起桂香，吹得廊下的灯笼噼啪作响。沈明月扶着轮椅走出御花园时，听见身后传来宗人府差役的脚步声——还有沈清月撕心裂肺的哭喊，混着周氏断断续续的呜咽，像首难听的葬歌。
她垂眸看了看掌心的香囊，又摸了摸袖中的小玉瓶。这一局，她不仅要报嫡母灌毒之仇，更要让所有人知道——沈明月，不是任人拿捏的庶女。她是从雷劫里爬出来的，是能掀翻这满宫风雨的，渡劫期大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