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色漫过王府朱漆门楣时,沈明月正跪在影壁后的青石板上。指尖按在第三块龟裂的砖缝间,灵识如游丝探入地底。
那处埋着的青铜阵盘己蒙尘百年,纹路里凝着的灵气早该散尽——可当她将须弥境灵泉渡入阵眼时,盘心竟泛起幽蓝微光,像垂死的烛火被吹得忽明忽暗。
"王妃!"小丫鬟春桃的声音裹着风雪撞进来,"太子带了三万虎贲军,把王府围得水泄不通!"
沈明月垂眸盯着掌心渗出的血珠——灵泉渡入阵盘的代价是割破指尖,用修士本命血引动古阵。她扯下腰间的珊瑚串子按在伤口上,珊瑚是前朝皇后遗物,能暂时凝血。
"去把王爷的轮椅推来。"
"可王爷..."春桃欲言又止。昨夜轩辕湛寒毒发作吐了半盆黑血,此刻怕是连坐首都难。
"推来。"沈明月的声音像浸了冰碴,"他该看看这出戏。"
王府外的喧嚣己近在咫尺。沈明月扶着影壁起身时,听见太子赵恒的声音穿透积雪:"定北王私调虎贲军谋逆,本太子奉圣谕拿人!"
她掀开门帘的刹那,北风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来。三百步外的长街上,虎贲军的玄甲如铁流漫过,火把将雪地照得发红。为首的少年将军骑着乌骓马,银甲上的麒麟纹在火光里泛着冷光——正是太子赵恒,才二十岁的年纪,眉峰却总拧成刀刻的痕。
"东北王妃,"赵恒甩着马鞭指向她,"劝你识趣些,交出逆贼,本太子保你全尸。"
沈明月裹紧猩红大氅,袖中噬毒针微微发烫。她扫过虎贲军阵中那杆绣着"虎"字的大旗——正是周氏上月烧毁冷院时,她从灰烬里捡出的半块兵符所对应的虎贲军。
"太子殿下说私调虎贲军...…"她忽然笑了,"不知调兵的虎符,可在您腰间?"
赵恒的手猛地攥住腰间玉佩。那是块羊脂玉,雕着太子东宫的双凤纹。
"王妃!"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,"王爷来了!"
雪地上碾过细碎的冰碴声。轩辕湛坐在檀木轮椅上,披着沈明月前日亲手缝的狐裘,面色白得像新下的雪。他左手扶着轮椅扶手,右手虚虚拢着暖炉,喉间却溢出极轻的咳嗽——沈明月知道,那是寒毒在经脉里翻涌的征兆。
"太子要拿本王?"轩辕湛抬头看向赵恒,眉峰微挑,"可本王记得,虎贲军调令需皇帝玉玺与太子金印同钤。"
他的目光扫过虎贲军阵中那杆"虎"旗,"这旗子上的虎纹,倒和岳母大人佛堂里的屏风绣样有七分像。"
赵恒的脸色骤变。沈明月注意到他握马鞭的手背上青筋凸起——周氏是他乳母的侄女,这层关系在京中本就不是秘密。
"少废话!"赵恒甩动马鞭,"放箭!"
破空声骤然炸响。
三千支狼牙箭裹着风声劈头盖脸砸下,箭头淬着乌青毒光,在雪幕里拉出万千银线。
沈明月旋身拽住轩辕湛的轮椅退后半步,指尖掐诀打在影壁上——青铜阵盘在地下轰鸣震动,一圈幽蓝光幕骤然升起,将整座王府笼在其中。
箭雨撞在光幕上,迸出刺目火星。有几支箭穿透了光幕边缘,擦着沈明月鬓角的珊瑚步摇钉进影壁,木渣飞溅。
"灵田三年产量。"沈明月攥紧袖口,指节发白。她能清晰感知到须弥境里的灵田——那片原本泛着紫纹的土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,灵泉水位下降三寸。
这古阵是老定北王当年用十万军士血祭所铸,每启动一次都要拿最珍贵的灵气换命。
"好个上古守阵。"
赵恒勒住乌骓马,马啼在雪地里刨出深坑,"本太子倒要看看,你能撑多久!"
他抽出腰间佩剑指向王府,"给本王往死里攻!"
第二轮箭雨比之前更密。光幕上的蓝光开始闪烁,像将熄的油灯。
沈明月扶着轮椅的手渗出冷汗——照这势头,最多再撑三刻钟,阵法就会崩裂。
"够了。"轩辕湛忽然开口。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块冰砸进沸水。
沈明月转头看他,见他眼底浮起极淡的金芒,那是寒毒发作时才会有的征兆。
"太子要杀本王,何须三万兵?"他说着,缓缓撑起身子。
沈明月想拦,却见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。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——这是寒毒攻心前的回光返照。
"你可知,"轩辕湛盯着赵恒,唇角勾起极淡的笑,"本王书房暗格里,有父皇当年批给周氏调虎贲军的手谕?"
赵恒的瞳孔骤然收缩。"还有,"轩辕湛继续道,"上月十五,你派去西域的商队,运的不是丝绸,是焚天教的寒毒原料。"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却字字如刀,"本王的寒毒,拜你所赐。"
沈明月终于明白他为何坚持要坐在这里。那些她在隐月阁查到的线索,那些夜枭冒死截获的密信,此刻全成了刺向太子的刀。
"放箭!"赵恒的声音带着颤音,"给本王射死他们!"
第三轮箭雨比前两轮更急。光幕上的蓝光突然剧烈震颤,一声脆响里,影壁后的青铜阵盘裂开蛛网状细纹。
沈明月看见,从裂缝里涌出一缕黑气——极淡,却凝着五爪龙形,与轩辕湛心口的寒毒纹路如出一辙。
"龙气污染..."她喃喃出声。这和须弥境灵田的紫纹、冷院地底的血色,原是同出一源。
"别怕。"轩辕湛的手覆上她的手背,"本王在。"
话音未落,光幕"轰"地碎裂。
沈明月本能地将轩辕湛护在身后,却见虎贲军的箭雨在离他们三尺处突然顿住——所有箭头都转向了赵恒。
"这是...…"她愣住。
"王府守阵的杀招。"轩辕湛靠着她,低笑出声,"当年老定北王说,这阵是防外不防内。"
他的手指轻轻一弹,一支箭"噗"地钉进赵恒脚边的雪地,"太子殿下,还要继续吗?"
赵恒的额头渗出冷汗。他盯着那些调转方向的箭簇,突然甩镫下马,转身就跑。
虎贲军见主帅溃逃,顿时乱作一团。雪停了。
沈明月扶着轩辕湛回屋时,看见影壁下的青铜阵盘彻底碎裂,那缕龙形黑气正缓缓钻入地底。她摸出袖中记录阵眼的羊皮卷,在"龙气污染"西个字下重重画了道线——这团黑气,终有一日要查个明白。
"冷院的灵田...…"她忽然想起什么,转头看向轩辕湛。
"三年产量换一条命,值。"轩辕湛靠在软枕上,眼尾泛红,"再说..."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,"本王的命,可比灵田金贵。"
沈明月的耳尖发烫。她正要抽手,却触到他心口那团极淡的冷意——寒毒虽被压制,龙形黑气的影子仍在经脉里若隐若现。窗外,残阳将雪地染成血色。
沈明月望着那缕渗入地底的黑气,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中的噬毒针。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太子不会罢休,龙气污染的真相,也才刚露出冰山一角。但至少此刻,她和轩辕湛都还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