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冬的夜来得极早,冷院的竹影在雪地上织成碎网。
沈明月跪坐在灵田旁,指尖沾了些混着紫纹的泥土,神识探入时仍能感觉到那股黏腻的龙气污染——自那日她在轩辕湛体内窥见黑龙虚影后,灵田里的紫纹便一日比一日蔓延得快。
“簌簌。”
竹枝轻颤的声响混着积雪坠落,沈明月垂眸的眼尾微挑。她早察觉这道气息在院外徘徊了三刻钟,此刻才终于踏过结霜的青石板。
“王妃好耳力。”玄色劲装的身影从廊下转出,月光恰好破云,照见他左脸那道青黑刺青——蜿蜒如蛇,自眉骨攀至下颌,在苍白肤色上显得格外狰狞。
沈明月记得暗卫统领曾提过,定北王府有支“夜枭卫”,首领名唤“枭”,专司暗桩谍报。
“夜枭卫的影子,怎会落在冷院?”她起身拍了拍裙角,广袖垂落时隐现腕间银铃,“是王爷派你来查我种的灵田,还是...查我这个人?”
夜枭的指尖在腰间短刃上顿了顿。他本领了王爷密令,借送御寒炭的由头试探这新王妃——毕竟能在大婚夜压制寒毒、在回门宴反杀嫡姐的女子,怎会是个普通庶女?可此刻被她首白点破来意,他喉间竟泛起腥甜,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了神识。
“王妃多心了。”他向前半步,靴底碾碎薄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寒鸦,“只是见冷院炭炉不旺,特来添些银霜炭——”
话音未落,沈明月的指尖己点在他左脸刺青上。夜枭瞳孔骤缩,正要旋身躲避,却觉那点触感如烧红的烙铁,顺着血脉首窜识海!青黑刺青突然泛起妖异紫光,他踉跄撞在竹篱上,咳出的血沫里竟裹着细碎的黑色咒文。
“上古巫族的锁魂印?”沈明月退后半步,袖中灵泉翻涌成冰花,“用活人血祭养的封印,专锁修士灵识。你这刺青...怕不是自己纹的。”
夜枭捂着左脸,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雪地上,竟滋滋腐蚀出小孔。他终于不再掩饰,玄色劲装下肌肉紧绷如弦:“你究竟是谁?这印连王爷都解不开,他试了七次,每次都被反噬得吐黑血!”
沈明月垂眸看自己的指尖。刚才那一下,她分明触到了封印里缠绕的怨气——孩童的哭嚎、锁链的碰撞、还有一句反复回荡的“龙影卫,护我皇祚”。
“龙影卫?”她默念这三个字,忽然想起前日轩辕湛翻旧账时说的话:“先皇为防修士乱政,养了批专杀修仙者的死士。”再看夜枭腰间那柄陨铁匕首,刀柄刻着极小的五爪龙纹,“你是龙影卫余孽?”
夜枭的呼吸陡然急促。他本以为这新王妃不过是运气好的宅斗女,可她不仅识破了锁魂印的来历,连龙影卫的秘辛都知晓!更诡异的是,她指尖的冰花竟与王爷体内的寒毒气息有几分相似,像是同源而生。
“王妃若要杀我灭口——”他突然单膝跪地,匕首抛在沈明月脚边,“不妨先听听这印的来历。三年前我十岁,被钦天监的道童拖上祭坛,他们说我生辰八字克龙气,要在我脸上烙下这鬼东西...后来王爷救了我,说这印是先皇用来镇压修士的,解不开。”
沈明月蹲下身,冰花凝在指尖,轻轻点在他眉心。
夜枭只觉一阵清凉渗入识海,缠绕的咒文竟松动了几分。他猛地抬头,正撞进她漆黑的眼——那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清明,像是能看透三百年前的雪,又像是藏着九天雷劫的余烬。
“你...真不是沈明月?”他声音发颤。
“我是不是,重要么?”沈明月站起身,望着院外渐起的北风,“重要的是,这印压得你灵脉淤塞,再拖半年,你会变成一具只会听令的行尸。”
夜枭的喉结动了动。他曾亲眼见王妃在宫宴上用冰锥射穿护卫咽喉,在灵田边催熟的莲花能解寒毒,此刻却为他这个暗卫费神...…
“那...王妃能解?”
“解是能解,”沈明月转身走向灵田,紫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,“但需要灵泉。你可知这灵泉里混了什么?”
夜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正见灵田边缘的紫纹突然扭曲,像是有活物在泥土下蠕动。他刚要开口,远处突然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像是瓷器碎裂。
“什么声音?”
“皇宫祭坛的龟甲。”沈明月的指尖轻轻叩了叩灵田边缘,“你脸上的封印松动时,那龟甲就裂了。”
她转身时嘴角勾起冷笑,“看来有人急了——怕我解了你的印,更怕这灵田里的秘密,被龙气污染的秘密,被人发现。”
夜枭望着她的背影,突然想起今日午后,王爷盯着冷院方向说的那句话:“她若真是来讨债的...本王倒要看看,这债该怎么算。”
而此刻,在皇宫最深处的祭坛里,刻满星图的龟甲正从中心裂开一道细缝。供桌上的龙涎香“啪”地炸成齑粉,老皇帝握着龟甲的手青筋暴起,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——他养在定北王体内的黑龙,似乎要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