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武喉结滚动：“那我们……”
宁煜目光沉静，望向窗外愈发浓重的夜色：“继续查。”他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，“北境铁矿，乌桓商会，还有太子……他究竟想用这些铁做什么，我们必须弄清楚。”
“少将军，此事牵连甚广，稍有不慎……”萧武的忧虑溢于言表。
“我知道。”宁煜道，“所以，这次我亲自去。你留下来，照应府中，同时密切注意太子府和【红袖招】的动静。”
“少将军要如何去北境？如今边关盘查极严。”
宁煜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：“人活着过关难，‘死人’就容易多了。”
三日后，一支小小的送葬队伍，打着“故商赵某，归葬北地祖坟”的旗号，缓缓行进在通往北境的官道上。队伍简素，一口薄皮杉木棺材尤为显眼。
棺材的夹层之内，宁煜蜷缩着身体，黑暗将他完全吞噬。空间狭窄得令人窒息，每一次呼吸都似乎要耗尽本就稀薄的空气。他调整着姿势，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。这几日，他几乎不眠不休，脑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。太子的【铁矿契约】，像一根毒刺，扎进了大夏王朝的肌骨。他必须亲眼看看，那些铁矿石，究竟流向了何方。
“吱呀——”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在耳边规律地响着，有些催眠。
突然，队伍停了下来。
宁煜的心随之一紧。到了吗？边境关卡？
棺外传来嘈杂的人声，有兵器甲胄的碰撞声，还有几声犬吠，让他眉头微蹙。
“站住！什么人？！”一个粗犷的嗓音喝道。
“军爷，行个方便，我家主人病故，回乡安葬。”一个沙哑的，属于队伍中管事的声音回应。
“打开！检查！”那粗哑嗓音不耐烦地命令。
宁煜屏住呼吸。他能感觉到棺材被轻轻晃动了一下。
就在此时，一阵女子特有的，凄切婉转的哭声，混杂着呜咽，飘了进来。那哭声初起时如泣如诉，随即调子一转，几个特定的音节拖得极长，又在某个节点骤然拔高，带着一种奇异的顿挫。
是谢明依！宁煜心中一动。这哭调，在【红袖招】听那胡姬唱小曲时，曾听过类似的转音技巧。他与谢明依之间并无约定，但这哭声绝非寻常的哀悼。
“呜……我的夫啊……你怎么走得这么早……留下我们孤儿寡母……啊……”哭声继续，但其中几个转折处的音高与时长，似乎在传递某种信息。宁煜凝神细辨，那几个特别的音节，仿佛在说：“情况有变”
宁煜的心沉了下去。
“磨蹭什么！快打开！”外面传来更严厉的催促，伴随着【锵】的一声，似乎是兵器出鞘。
棺材盖被撬动的声音响起，一丝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，旋即又被挡住。
“军爷，这……这不吉利啊……”管事的声音带着哀求。
“少废话！再啰嗦，连你们一起查！”
宁煜己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，手指悄然摸向了藏在腰间的短刃。
就在他们争吵时，棺材的夹层挡板被从外面猛地推开少许，一道身影在光线完全透入之前，敏捷地挤了进来！
宁煜一惊，几乎要出手，却在瞬间闻到一股熟悉的、淡淡的兰花香气。
“别动！”一个压低了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，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。
是谢明依！
她怎么会进来？
不等宁煜发问，谢明依己经完全挤入，夹层的挡板被她迅速无声地合拢。空间本就狭小，此刻更是严丝合缝，两人几乎是胸膛贴着后背，紧紧相依。
“你疯了？”宁煜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。
“他们要用【探杆】刺了！外面的人应付不了太久。”谢明依的声音也极低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你身上有伤，不能再冒险。”
宁煜这才反应过来，她定是借着方才哭丧的混乱，趁人不备，冒险进入。他能清晰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曲线。她的发丝蹭着他的脸颊，带来些微的痒。
更清晰的，是彼此的心跳。
【咚咚……咚咚……】
在极致的安静与黑暗中，在狭窄到无法动弹的空间里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，也能感觉到紧贴着他的、她的心跳。起初还有些错杂，但渐渐地，或许是由于同样的紧张，或许是由于这被迫的亲密，两人的心跳声，竟诡异地趋于同步，沉稳而有力，一下，又一下，敲击在彼此的感知中。
宁煜脑中一片空白，太子的阴谋，北狄的铁矿，在这一刻似乎都退远了。唯有这黑暗中的心跳，如此真切。
“吱嘎——砰！”棺盖被粗暴地合上了。
外面传来那军官的声音：“没什么异常。走吧走吧，别耽误我们巡防。”
脚步声渐渐远去，车轮再次滚动起来。
夹层内，依旧一片死寂。
宁煜率先打破沉默，声音有些干涩：“多谢。”
谢明依没有立刻回应，过了片刻，才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她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，但依旧紧贴着他。
“你怎么知道这棺材有夹层？”宁煜问。这是他最大的疑惑。这夹层是他亲自设计，极为隐秘。
“我……猜的。”谢明依的声音有些飘忽，“你们宁家行事，总会留后手。”
这算什么理由？宁煜不信，但此刻也不便深究。他能感觉到她呼吸的频率，温热而均匀，与他自己的交织在一起。
“你冒险进来，就是为了提醒我【探杆】？”
“不止。”谢明依道，“我的人在队伍里，若真有变故，也能策应一二。只是没想到，他们如此警觉。”
宁煜沉默。谢明依的心思，比他想象的更深。她似乎总能出现在关键的时刻，提供关键的帮助。那【红袖招】的棋盘，还有今日之事……
“你究竟是谁的人？”宁煜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桓己久的问题。
谢明依没有回答，只是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，让两人之间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隙。
车队，继续向北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