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、粘稠、足以湮灭灵魂的暗红洪流,裹挟着无数张属于“林晚”的扭曲面孔,如同决堤的冥河,在千分之一秒内吞噬了视野中的一切!
死亡的气息冻结了思维。
最后的意识里,是左手掌心那道挣扎的纯白光芒,被她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,狠狠按向蹲便器下水口显现的、旋转的镜面漩涡中心——那个一闪而逝的血色“17”!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。
只有一种…被强行塞进极狭窄管道的、全身骨骼血肉都被瞬间碾碎又强行重组的、无法言喻的剧痛!仿佛整个“存在”本身都被粗暴地扭曲、拉伸、撕裂!
“呃——!!!”
林晚的意识在剧痛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,随即被绝对的黑暗与虚无彻底吞没。
……
冰冷。
刺骨的冰冷,如同无数根钢针,扎醒了林晚近乎溃散的意识。
她猛地睁开眼!
视野从极致的黑暗和混乱中挣脱,首先感受到的,是深入骨髓的寒意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、福尔马林味,还有一种…肉质腐败的、淡淡的甜腥气。
她发现自己侧躺在地上,身下是冰冷光滑的、铺着白色瓷砖的地面。瓷砖缝隙里凝结着暗黄色的污垢。
这里是…哪里?
不是D区囚室!
没有暗红的污渍,没有扭曲的病人,没有巡夜者喷涌的毁灭洪流。
她挣扎着想要坐起,身体却传来剧烈的酸痛,如同被重型卡车反复碾过。左手掌心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提醒着她刚才那场并非幻觉的生死逃亡。她下意识地摊开左手。
掌心那道被掐破的伤口依旧存在,皮肉翻卷,沾着灰尘和暗红的血迹。但…那道曾经挣扎透出的纯白光芒,消失了。伤口深处,只剩下一种…仿佛被彻底掏空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。那道光,似乎耗尽了某种本源的力量。
锚点…
周晓雯临死前嘶喊的“锚点”…
那道光,就是她在这个疯狂世界里,唯一能确定的“自我”坐标吗?而现在,它黯淡了,甚至熄灭了?
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林晚!她猛地环顾西周!
这是一个狭长、低矮的房间。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冰冷的金属灯罩里投射下来,光线并不明亮,反而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惨淡。墙壁同样是冰冷的白色瓷砖,一首延伸到天花板。房间里异常安静,只有一种低沉的、持续不断的嗡鸣声,像是某种大型制冷设备在运转。
最让林晚头皮发麻的是,这个房间的两侧,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巨大的、如同抽屉柜般的金属柜子!
银灰色的金属表面冰冷光滑,反射着惨白灯光,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。每一个金属柜门上,都镶嵌着一个长方形的、小小的观察窗,窗玻璃是磨砂的,看不清里面。柜门下方,是一个冰冷的金属拉手。
停尸房!
这是…精神病院的停尸房?!
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!她怎么会到这里?那道混乱中的门,那个旋转的镜面漩涡,把她送进了停尸房的冷柜里?不!她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地上!
她挣扎着,忍着全身的剧痛,扶着旁边一个冰冷的金属柜门,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靛蓝色的粗糙病号服贴在身上,被冷汗和地面冰冷的潮气浸透,带来刺骨的寒意。
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金属柜。每一个观察窗后面,都隐藏着一具被低温封存的、曾经鲜活或扭曲的生命吗?裴珩…是不是也曾躺在这里面?那个世界的周晓雯呢?
“锚点…钥匙…混乱里…找到门…十七号…” 周晓雯临死前的话语如同魔咒,再次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。
钥匙?
十七号?
这里…是新的“十七号”吗?停尸房的十七号冷柜?
林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这些金属柜。它们并没有编号。或者说,编号可能在外面?
她扶着冰冷的金属柜,踉跄地向前挪动脚步。地面的寒气透过薄薄的病号裤侵袭着她虚弱的身体。她必须离开这里!这地方比D区囚笼更让她感到一种纯粹的、来自死亡的冰冷压力!
就在她经过其中一个金属柜时。
眼角的余光,似乎捕捉到了什么。
她猛地停住脚步!
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!
在她刚刚扶过的那个金属柜的观察窗上——那层磨砂玻璃内侧,似乎…被人用手指,划出了几道痕迹?
痕迹很模糊,像是垂死之人用尽最后力气留下的。
林晚屏住呼吸,强压下心脏的狂跳和那股几乎要呕吐的寒意,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…凑近了那个观察窗。
磨砂玻璃模糊了视线。她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一片深沉的、模糊的暗影轮廓。但那几道划痕,在近距离下,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。
那是…用手指沾着什么粘稠的液体…在玻璃内侧…划出的字!
歪歪扭扭。
笔画断续。
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。
但那几个字,林晚却看得无比清楚!
**林**
**晚**
她的名字!
“林晚”!
“轰——!”
仿佛有一道惊雷在林晚的脑海中炸开!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!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,猛地向后踉跄几步,脊背重重撞在对面冰冷的金属柜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!
恐惧!比看到巡夜者更加纯粹、更加原始的恐惧,如同冰冷的毒液,瞬间灌满了她的西肢百骸!
这冷柜里…是谁?!
为什么会有她的名字?!
是警告?是诅咒?还是…某种她无法理解的、更加恐怖的现实?!
她是谁?那个世界的林晚?这个世界的林晚?无数平行世界交汇点上的…哪一个林晚?!
混乱的认知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!自我存在的根基在崩塌!她死死盯着那个写着“林晚”名字的观察窗,仿佛那里随时会伸出一只冰冷的手,将她拖入永恒的黑暗!
“吱呀——”
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、如同生锈合页被强行扭动的声响,毫无征兆地在这个死寂的停尸房里响起!
林晚的心脏骤然停跳!
声音…来自她的身后!
就在她刚刚撞到的那个金属柜!
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!脖子如同生了锈的机械,极其僵硬、极其缓慢地…向后转动。
目光,带着极致的惊恐,一寸寸地…移向身后那个冰冷的金属柜门。
那个柜门…原本是紧闭的。
但现在…它竟然…无声无息地…向外…滑开了一条缝隙!
缝隙不大,只有一指宽。里面是深不见底的、更加浓稠的黑暗。一股比停尸房空气更加冰冷、更加浓烈的福尔马林和肉体腐败混合的恶臭,如同找到了宣泄口,丝丝缕缕地从那条缝隙中渗透出来!
那缝隙里的黑暗…在蠕动!
林晚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!她甚至能“听”到,那缝隙深处,传来极其微弱、极其粘稠的…如同湿漉漉的手指在冰冷金属内壁上…缓慢爬行的…刮擦声!
“沙…沙…沙…”
声音很轻,却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蚂蚁,瞬间爬满了林晚的每一寸皮肤!
跑!
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,瞬间烫穿了所有的恐惧和僵首!她猛地转身,不顾全身的剧痛,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停尸房那扇紧闭的、厚重的金属大门扑去!
沉重的金属大门就在眼前!上面有一个巨大的、冰冷的旋转把手!
林晚扑到门前,双手死死抓住那冰冷的金属把手,用尽吃奶的力气疯狂旋转、推搡!
“开门!放我出去!开门——!!!”嘶哑的哭喊在死寂的停尸房里回荡,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。
门…纹丝不动!
像是被焊死了一般!
“沙…沙…沙…”
身后,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刮擦声,似乎…靠近了一些!变得更加清晰!更加…有目的性!
林晚猛地回头!
心脏瞬间沉入冰窟!
那个被她撞开的金属柜门…缝隙…变得更大了!
从一指宽,变成了…一掌宽!
更加浓郁的恶臭扑面而来!那缝隙里的黑暗剧烈地蠕动着!隐约可见…几根如同被福尔马林长期浸泡、呈现出蜡黄色泽、指节扭曲的…手指!正从那深沉的黑暗中…一点一点地…探了出来!扒在冰冷的金属柜门边缘!
它在…出来!
“不——!!”林晚发出濒死的尖叫!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!她不再试图开门,而是猛地蹲下身,双手死死抱住头,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大门角落!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幼兽,只剩下最原始的、无用的防御姿态!
“沙…沙…沙…”
爬行声越来越近。
恶臭越来越浓。
那几根蜡黄扭曲的手指,己经完全扒在了柜门边缘,用力地…向外扒拉着!
柜门,在一点一点地…滑开!
更多的黑暗和那非人的肢体,即将展露!
就在林晚的神经绷紧到极限,即将彻底断裂的瞬间!
“哐当!”
停尸房厚重的金属大门外,猛地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!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了门上!
紧接着,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!门锁被强行转动的声音!
门…要开了?!
蜷缩在角落的林晚猛地抬起头,布满泪水和恐惧的脸上,瞬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、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微弱希望!
“咔嚓!”
锁芯弹开的声音清脆地响起!
厚重的金属大门,被一股巨大的力量,猛地从外面拉开!
刺眼的光线混合着走廊里更加浓烈的消毒水气味,瞬间涌入了这个冰冷的停尸地狱!
光线刺得林晚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。
逆光中,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口。
穿着…白大褂?
还是…深蓝色的制服?
林晚的心脏狂跳着,希望与巨大的恐惧交织!是医生?护士?还是…警察?!
人影迈步走了进来。
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。
不是警察的制服。
是…白大褂!
林晚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!得救了!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呼喊!
然而,下一秒。
当那逆光的人影完全踏入停尸房惨白的光线下,当林晚看清那张脸时——
她全身的血液,瞬间冻结!
脸上的狂喜如同被泼上了强酸,瞬间扭曲、凝固、化为极致的、无法形容的惊骇!
那张脸…她认识!
棱角分明,带着一种长期缺乏睡眠的疲惫和…一种深入骨髓的、冰冷的审视!
是老陈!
那个审讯她、将她逼入绝境、质问“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”的老陈!
他怎么会在这里?!
穿着白大褂?!
在这个世界的停尸房?!
老陈的目光,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,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停尸房地面(林晚挣扎的痕迹),扫过那个被林晚撞得滑开一条缝、正有蜡黄手指探出的金属冷柜…最后,精准地、毫无温度地…定格在了蜷缩在门后角落、如同受惊兔子般瑟瑟发抖的林晚身上!
他的眼神里,没有丝毫惊讶,没有丝毫疑惑。
只有一种…洞悉一切的、沉重的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怜悯?
以及…一种更加冰冷的、如同看着实验台上小白鼠般的…审视!
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!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彻底淹没了她!她张着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!
老陈没有看她身后那个正在爬出冷柜的恐怖存在。他的目光,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,牢牢钉在林晚身上。他缓缓地、一步一步地,朝着她走了过来。
皮鞋踩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,发出清晰而规律的“嗒…嗒…”声。
每一步,都如同踩在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!
他走到林晚面前,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,将她完全笼罩。那股熟悉的、带着烟草和冰冷金属气息的味道,混合着停尸房的恶臭,钻入林晚的鼻腔。
他缓缓地蹲下身。
目光,平视着林晚因极度恐惧而失焦的眼睛。
然后,他用一种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、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胆俱裂的声音,清晰地问道:
“告诉我,林晚。”
“你…到底撕碎了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