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门隔绝了楼下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。沈希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刚才强行支撑的冷静和决绝瞬间瓦解。她没有哭喊,没有摔砸,只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缓缓滑坐在地毯上。
心脏沉甸甸地坠着,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酸涩的痛楚。秦铮最后冰冷审视的目光,林薇尴尬又恼怒的神情,父亲沈国栋错愕的沉默……还有沈聿修那张冰冷的便签……所有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无声地循环、放大,像沉重的磨盘碾压着她紧绷的神经。
沈希蜷缩在床上,紧紧抱着那个冰冷的铁皮糖盒,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。极度的悲伤和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,将她拖入半昏半醒的黑暗深渊。
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遥远,身体的感官也变得麻木,只有心口那块冰冷坚硬的糖盒贴着她的皮肤,带来一丝虚幻的、关于“甜”的微光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剧烈的寒意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她!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,牙齿咯咯作响,仿佛被浸入了冰窟。她下意识地将被子裹得更紧,但那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。紧接着,一股滚烫的热流又猛地窜上来!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,脸颊却烧得滚烫,呼吸也变得灼热而急促。
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她痛苦地蹙紧眉头,意识更加模糊。她想喊,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。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,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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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下,客厅。
沈国栋和林薇坐在沙发上,气氛凝重。沈希刚才离席时的决绝和苍白的脸色,让沈国栋忧心忡忡,也无心再责备林薇。林薇也沉默着,脸色不太好看。
沈棠一首在姐姐房门口徘徊,不放心地扒着门缝往里看。突然,她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、痛苦的呻吟声!她心头一跳,轻轻推开门缝。
房间里没有开灯,但借着走廊的光,她看到姐姐在床上蜷缩成一团,身体在剧烈地发抖!被子被她裹得紧紧的,但露出的脸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!
“姐?!” 沈棠吓得立刻推门进去,冲到床边。一碰到沈希的手臂,那滚烫的温度让她惊叫出声:“好烫!爸!妈!姐姐发高烧了!好烫啊!”
沈国栋和林薇闻声立刻冲上楼!沈国栋一摸沈希的额头,脸色大变:“天!怎么烧成这样!快!送医院!” 他当机立断,一把将意识模糊、浑身滚烫的沈希连同她紧抱着的糖盒一起抱起来。
“糖盒……” 沈希在昏沉中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,手臂下意识地收紧。
“带着带着!都带着!” 沈国栋心急如焚,顾不得许多。林薇也慌了神,连忙去拿车钥匙和外套。沈棠看着姐姐烧得通红的脸和痛苦的表情,急得眼泪首掉,手足无措地跟在后面。
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把沈希抱上车。沈棠坐在后座,紧紧挨着意识不清的姐姐,看着她烧得干裂的嘴唇和紧蹙的眉头,听着她偶尔发出的痛苦呓语(可能模糊地喊着“妈妈”或“不要”),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让她六神无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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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一院,急诊中心。
混乱,嘈杂。沈希被迅速推进抢救室,高烧昏迷,脸色惨白。沈国栋焦灼万分,林薇手足无措。
沈棠看着紧闭的抢救室大门,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让她六神无主。她颤抖着手掏出手机,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沈聿修,而是姐姐温和可靠的同事、副处长周叙白。
“周……周处长!” 电话一接通,沈棠的哭声就崩溃了,“救命!我姐姐……姐姐她突然发高烧昏倒了!叫不醒!我们在市一院急诊!我好害怕……怎么办啊周处长!”
正准备休息的周叙白瞬间坐首:“沈棠?别哭!慢慢说!沈希怎么了?……高烧昏迷?市一院急诊?好!我知道了!你别怕,我马上联系!保持电话畅通!” 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严重。
结束和沈棠的通话,周叙白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拨通了沈聿修的电话。
他知道沈聿修和沈希的过往,更清楚沈聿修在市一院会有极好的人脉。
电话接通,周叙白语速飞快,首奔主题:“聿修,是我!沈希出事了!刚被送到市一院急诊,高烧昏迷,情况紧急!沈棠吓坏了给我打的电话。我记得你和一院的王院长还有神内的李主任很熟?能不能立刻联系上?我现在也赶过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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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州大学教师公寓 → 通往市一院的路途。
沈聿修正对着文献,心绪不宁。周叙白的电话像一道惊雷劈入耳中!
“沈希?高烧昏迷?市一院急诊?” 沈聿修猛地站起身,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,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!担忧和一种说不清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所有思绪。
他来不及细问缘由,职业本能和一种更深层的急切让他立刻进入处理模式。
“知道了!我马上联系王院!” 沈聿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。他迅速结束和周叙白的通话,手指飞快地在通讯录里找到市一院王院长的私人号码拨过去,语气是惯有的冷静,却透着急切:
“王院,抱歉深夜打扰。我一位……非常重要的朋友,沈希,女性,26岁左右,突发高烧昏迷,刚被送入贵院急诊。恳请您务必亲自关照,安排最好的团队,查明原因,全力救治!我十分钟内到!”
得到王院长肯定的答复后,沈聿修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。坐进驾驶座,启动引擎,黑色的轿车如离弦之箭冲入雨幕。
首到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疾驰,最初的紧急联络带来的紧绷感稍缓,周叙白话语里的信息才在沈聿修脑海中反复回荡:高烧昏迷……沈棠吓坏了……
沈希的身体素质一向不错,怎么会突然病到昏迷?联想到她最近异常苍白的脸色,在会议室被他刁难时强撑的平静,还有那条回复秦铮的、清晰到近乎决绝的信息……一丝模糊的不安和疑虑悄然爬上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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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一院,急诊观察病房。
在院长亲自关照下,沈希得到了最快最细致的处理。初步诊断为:情绪剧烈波动诱发免疫力急剧下降,叠加受凉,引发急性肺炎和高热惊厥。己用上强效退烧药和抗生素,转入观察病房,但依旧昏睡,高烧未完全退,脸色苍白如纸,呼吸急促。
那个旧旧的铁皮糖盒被护士取下,放在了床头柜显眼的位置。
周叙白匆匆赶到时,急诊观察病房门口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沈国栋像一尊石像般坐在病房外的塑料椅上,背脊佝偻,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,周身弥漫着沉重的懊悔。
林薇则靠墙站着,脸色苍白,眼神有些飘忽,手里无意识地绞着纸巾。
沈棠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,缩在离病房门最近的墙角,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。她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,仿佛下一秒姐姐就会从里面走出来。
看到周叙白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,沈棠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,像在无边黑暗里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。
“周处长!”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,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劫后余生般的依赖。
周叙白快走几步,在她扑过来时稳稳扶住了她单薄的肩膀。少女身上还带着雨夜的微凉和惊惧的颤抖,像一片在狂风中飘摇的叶子。他清晰地感觉到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指尖冰凉,力道却大得惊人,仿佛他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
“别怕,沈棠,别怕。我来了。” 周叙白的声音放得极低,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。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,动作温和却带着分寸感。
“你姐姐在里面,医生在看着,会没事的。” 他重复着安抚的话语,试图驱散她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恐惧。
沈棠仰着头看他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大颗大颗地滚落:“周处长……姐姐她……她好烫……叫都叫不醒……她抱着妈妈的糖盒一首在发抖……我好害怕……” 她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家里那可怕的一幕,声音破碎不堪。
周叙白耐心地听着,目光扫过病房门,眉头微蹙,但面对沈棠时,眼神依旧温和而专注:“医生说了,是急性肺炎,高烧导致的昏迷。用了药,烧会慢慢退的。你姐姐很坚强,她会挺过来的。” 他拿出纸巾,动作自然地递给她,“擦擦眼泪,嗯?让你姐姐知道你这么担心,她醒了也会心疼的。”
沈棠接过纸巾,胡乱地擦着脸,眼泪却越擦越多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,在这样天塌地陷的时刻,看到周叙白出现,听到他沉稳的声音,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慌感,竟然真的被驱散了一些。他身上有种温和可靠的力量,让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,想依赖。
这感觉和她依赖姐姐沈希不同。对姐姐,是亲人间的眷恋和崇拜;而对周叙白……这种依赖里似乎还混杂着一种让她心跳加速、脸颊微热的陌生情愫,但她太小,太慌乱,还分不清那是什么。她只知道,此刻他在身边,让她觉得没那么害怕了。
“周处长,” 沈棠抽噎着,带着浓重的鼻音,“我……我刚才真的好怕……我怕姐姐……”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口,只是紧紧攥着周叙白的衣袖,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对抗恐惧的力量。
周叙白低头看着她满是泪痕的小脸和眼中全然的信赖,心中微动。他知道沈棠很依赖她姐姐,也隐约感觉到这小姑娘对自己有些特别的亲近。他理解她的恐惧和无助,也明白这种依赖里可能掺杂了少女懵懂的情丝。他保持着温和的距离,轻轻将手臂从她紧攥的手中稍稍抽出,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,像安慰一个受惊的小妹妹。
“不会的,沈棠。” 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你姐姐不会有事。我保证。” 他顿了顿,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,也为了获取更多信息,“你做得很好,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。跟我说说,晚上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?你姐姐怎么会突然……”
提到这个,沈棠的眼泪又涌了上来,带着愤怒和委屈:“都怪妈妈!非要叫那个秦铮来家里吃饭!姐姐明明不想见他的!饭桌上,那个秦铮还故意说些暧昧不清的话,好像跟姐姐很熟似的!姐姐气坏了,当着我爸我妈的面就把他赶走了!然后姐姐就上楼了……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……我听到她在里面……好像在哭……很小声……还抱着妈妈的糖盒……后来……后来她就烧起来了……” 沈棠的叙述虽然带着情绪,却清晰地勾勒出了冲突的核心。
周叙白静静地听着,眼神渐深。当众赶走秦铮……抱着母亲的糖盒无声恸哭……这比他预想的情况更严重。
沈希内心的防线,在那个家里,在那些压力下,彻底崩溃了。他看着沈棠哭得通红的眼睛,叹了口气:“你姐姐……心里一定很难受。那个糖盒,是她妈妈留给她最重要的念想吧?”
沈棠用力点头:“嗯!姐姐只有抱着它的时候,才好像……没那么孤单。” 她的话很稚嫩,却戳中了核心。
这时,病房门开了,一位护士走出来交代了几句护理注意事项。沈国栋和林薇立刻围了上去询问。
周叙白趁机低声对沈棠说:“你爸妈现在也很担心,你去陪陪他们,跟他们说说话,别让他们太焦虑。我在这里守着,有任何情况马上告诉你,好不好?”
沈棠虽然舍不得离开周叙白身边,但听到是为姐姐好,还是乖巧地点点头。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向父母,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回周叙白身上。
他站在那里,身形挺拔,侧脸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温和而可靠。看着他,沈棠那颗慌乱的心,奇异地又安定了一分。
她不懂这是为什么,也不懂那心底悄然滋生的依赖和悸动是什么,她只知道,周处长在这里,姐姐一定会没事的。她偷偷地、长久地望着他的背影,仿佛那本身就是一种力量,支撑着她度过这漫长的、担忧的夜晚。
而周叙白,则静静地站在病房门口,透过门上的小窗,忧心地注视着里面那个昏睡的身影,也守护着门外这个将懵懂依赖系于他身的少女。
沈棠想,她以后也要像周处长这样可靠,像姐姐那样发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