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有晕过去。
作为和陆博杰一样的拳击手,意志力在这一刻反而成了诅咒,让他必须清醒承受着每一分每一秒的酷刑。
陈恒松开了手。
林逾白就如同一块石头一样,从几十米的高空笔首地坠落。
他重重砸在万家福超市门口的雪地里,溅起漫天雪尘,砸出一个深深的人形坑洞。
场面上顿时只剩下他压抑不住的、断断续续的抽搐和嘶吼。
然后整个人像一条被砍断一截的蚯蚓一样疯狂抽动。
吴然和柳依依站在原地,脸色煞白。
吴耀良从地上爬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雪,表情凶狠。
他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陈恒,心中得意更甚。
他以为自己己经很高估陈老板的实力了。
可现在他才明白,自己看到的,不过是冰山浮在海面上的一角。
陈恒的目光,终于从林逾白身上移开。
他的视线,落在了那个靠在墙角,满身是血,现在手里死攥着菜刀刚才准备营救吴耀良的男人。
男人接触到他的目光,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
完了。
这是男人脑子里唯一的念头。
神要来清算他这个凡人了?
陈恒转过头,看向躲在吴耀良身后的柳依依。
“依依过来。”
“把他治好。”
“啊?哦!”
柳依依愣了一下,随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。
她不敢有丝毫犹豫,从吴耀良身后跑了出来快步跑到那个男人面前。
一双温暖的小手,轻轻地按在了他中枪的大腿上。
一股柔和的、带着暖意的能量,从那双手掌中传来,瞬间涌入他冰冷的身体。
几秒钟后,那里只剩下了一个浅红色的疤痕。
紧接着,那双手又移到了他被林逾白生生折断的手上。
陈恒双手插兜走了。
吴然看着他的陈叔解决事情后,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
而吴耀良走到那个还坐在地上发呆的男人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“你叫啥?”
“叫王根生。”
“王根生?”
吴耀良点了点头,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,点上,深吸了一口。
烟雾缭绕中,他那张市侩的脸,显得有些高深莫测。
“刚才,为什么冲出来?”
王根生愣了一下,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。
“你……你救了俺娃的命,给了俺衣服和肉……俺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……”
他蹲了下来,拍了拍王根生的肩膀。
“是个牛逼的爷们。”
“虽然蠢了点,但还算有种。”
他朝着雪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,那里面,林逾白的声音己经微弱得快要听不见了。
“不过。”
“这个世道,光有种,有几把用。”
“没实力,你那点血性,就是个笑话。”
王根生低下头,紧紧地咬着嘴唇,一言不发。
吴耀良站起身,吐出一口浓白的烟圈。
“想不想……以后不再像今天这样,像条狗一样被人踩在脚下?”
王根生猛地抬起头,眼中爆发出一团炙热的光。
“想!”
“好。”
吴耀良立刻点了点头。
他伸出手,将王根生从地上拉了起来。
“从今天起,你跟着我干。”
“我,是陈老板手下干活的。”
“你,以后就是老子手底下第一个兵”
“你刚才也看到了。”
“陈先生,就是这片废墟里的神。”
“跟着神,才有活路,才能活得像个人。”
“你今天为我拼了命,陈先生看在眼里,所以他才让那丫头救了你。”
“这是你用命换来的机会,懂了没?”
“我……我干!”王根生没有丝毫犹豫。
“吴老板,以后俺王根生的命就是你的!”
吴耀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王根生,心中的得意又满足。
他要的,就是这个效果。
杀人立威,是老板的手段。
收拢人心,是他吴耀良的本事。
“起来吧。”
“以后别瞎喊我老板,你叫我吴哥就行。”
他扶着王根生站起来,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和灰尘,动作熟稔。
刚才像死狗一样被按在雪地里的男人,和眼前这个运筹帷幄、收拢人心的吴哥,仿若两人。
可王根生知道,他们是同一个人。
“吴哥……”
王根生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“行了,别婆婆妈妈的。”
他绕着王根生走,上下打量了一圈。
“末世前,干嘛营生的?”
这个问题让王根生愣了一下,他那张因为激动和失血而涨红的脸,瞬间又垮了下去,露出一丝自卑。
“在工地上搬砖的。”
说完,他便低下了头,不敢去看吴耀良的眼睛。
搬砖的。
这三个字,在这个世道,几乎就等同于没用的代名词。
没有技术,没有知识,只有一身永远使不完的力气。
在和平年代,这叫勤劳。
在末世,这叫炮灰。
吴然在一旁听着,也撇了撇嘴。
还以为他爸收了个什么样的人物,搞了半天,就是个傻大个。
吴耀良却笑了。
他伸出左手,重重地拍在了王根生结实的肩膀上,砰砰作响。
“搬砖的?好事!”
王根生猛地抬起头,一脸愕然。
吴耀耀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。
“我最喜欢跟你们这种人打交道,实在。”
“那些末世前当老板的,当领导的,一个个心眼比蜂窝煤还多,你跟他说东,他能给你想到西。嘴上喊着哥,心里指不定怎么算计你。”
“你再看看刚才那个穿冲锋衣的傻逼。”
他朝着雪坑的方向努了努嘴。
“真他妈的傻逼一个。”
“看着人五人六的,还异能者,他妈居然带着枪,结果呢?”
“他那种人,精明,但没用。因为他那点精明,在绝对的实力面前,就是个笑话。”
“但你不一样。”
“你这种,实在。谁给你一口饭吃,你就真能为谁卖命。”
“刚才那种情况,平时万家福超市给过一口吃喝恩惠的,哪个能冲上来?”
“可你敢。”
“虽然蠢了点,但就凭这个,你比他们所有人都值钱。”
这番话,说得王根生眼眶发热,心里像是被一团火给点燃了。
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看得起过。
在工地上,工头骂他们是牲口。
末世后,那些幸存者营地里的头头,更是把他们这些卖力气的当成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。
只有吴哥,说他值钱。
“吴哥……”
“行了。”吴耀良打断了他。
“你住哪儿?怎么联系?”
王根生连忙报出了自己住的那栋破居民楼的地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