饶是王根生也感觉到了点窒息。
眼前开始发黑，视野都在扭曲旋转，最后汇集成一个不断缩小的光点。
陆博杰那张没有表情的脸，就在光点的中央。
他还在收紧用力。
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。
一层滑腻的液体，居然从王根生全身的毛孔里分泌了出来。
那液体黏稠，带着一股腐肉一样的怪味，瞬间就浸透了他身上那件破烂的棉袄，也覆盖了陆博杰绞住他脖子的双腿。
滑。
太滑了。
陆博杰感觉自己像是用腿夹住了一条涂满了润滑油的泥鳅。
他引以为傲的锁技失去了控制。
但越是发力，那颗脑袋从他腿间滑脱的速度就越快。
脑袋硬生生地被他从那绞杀中，挤了出来。
脱困的瞬间，王根生就那么躺在地上，仅存的左手闪电般探出，一把抓住了陆博杰的脚踝。
然后，他那条被掰脱臼的右臂，以一种违反生理结构的方式，硬生生变拧了回来。
咔吧一声，关节复位。
双臂同时发力，将还缠在自己身上的陆博杰抡了起来。
狠狠地砸进了旁边那栋小楼的废墟里。
钢筋弯折，水泥块炸裂。
王根生从地上一跃而起，追过去拖着陆博杰的腿，开始一路狂奔。
就是工地上那种为了赶工期，扛着百十来斤重物，还能保持一整天的匀速小跑。
耐力在末世前就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。
陆博杰的身体在满是碎石和瓦砾的街道上，被拖行。
后背，肩膀，后脑勺。
那身笔挺的西装，在最初的十几米内，就被磨成了碎布条。
然后是皮肤，肌肉。
他的手指在冻土上划出十道深沟，指甲翻卷，露出里面的嫩肉，但根本无法减缓分毫。
对方的力量太大了。
晋江村的村民，从门窗的缝隙里，看着这骇人的一幕。
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，拖着另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，快速飞奔消失在村口。
出了村子，就是旷野。
积雪覆盖下的路面，坑坑洼洼。
拖行的速度没有减慢。
陆博杰的身体仍然在再生。
被磨掉的血肉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重新生长，蠕动着，试图恢复原状。
但刚长出来的嫩肉，立刻又被粗糙的地面再次磨掉。
再生，磨损。
再再生，再磨损。
陆博杰的意识，在剧痛和再生的循环中，时而清晰，时而模糊。
再生的速度，明显地慢了下来。
起初，血肉模糊的后背，只需要几秒钟就能长出新的皮肤。
现在，需要十几秒，甚至几十秒。
而且新长出来的组织，是粉红色的，脆弱的，根本经不起下一次的摩擦。
他能感觉到，自己身体里的某种东西，正在被飞快地消耗。
王根生跑过一片枯树林。
他拖着陆博杰，撞断了几棵挡路的枯树。
陆博杰的身体，被断裂的树茬，又划开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。
再生，从现在开始几乎停滞。
那些翻开的伤口，只是无力地蠕动着，却再也无法愈合。
他好像成了一块王根生的工地里被反复打磨，即将耗尽的材料。
不知道跑了多久。
万家福超市后门。
王根生终于松开了手。
一具不形的，血肉模糊的鬼东西，瘫倒在了超市门口的雪地上。
那东西还在微微抽动。
起码能看到起伏的胸膛和半边没被磨掉的脸。
就在这时，仓库那边的侧门开了。
吴耀良叼着根烟，从门里走了出来。
他先是看了一眼吓傻了的两个民工，然后才把视线，落在了王根生和地上的那摊烂肉上。
吴耀良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。
“根生。”
“听哥一句劝，算了。”
王根生抬起头，看着自己的顶头大哥。
那股子憋在胸口的邪火，其实还没烧彻底干净。
“听你的，哥。”
话音刚落。
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，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万家福。
空气好像一下子变重了。
压得人胸口发闷，连呼吸都变得费力。
王根生那具刚刚还在大杀西方，感觉能把天都捅个窟窿的身体，猛地僵住了。
皮肤下面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发出警告。
就像兔子遇见了鹰，羊羔撞上了狼，不讲任何道理的恐惧。
地上那摊血肉模糊的陆博杰，也起了反应。
那半边没被磨掉的脸，猛地转向了超市的入口方向。
“老板回来了。”
吴耀良站在那里，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，然后丢地上。
白色的烟雾从他鼻孔里冒出来，又很快被更冷的空气吹散。
两个丧尸就没有那么自然，有了更强的能力的同时也有了更害怕的东西。
王根生那具刚刚还在宣泄着暴力的身体，此刻僵硬无比。
地上的陆博杰挣扎着，用那双被磨得露出骨头的手臂，撑起残破的上半身。
陈恒在他面前停下。
“你老婆女儿我查到了，在晴川湾，你的祖籍地。”
陆博杰怔了怔神，点了头，艰难起身，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。
背影看上去是一个摇摇晃晃的，正在被修复的血人似的。
陈恒说完，首接进了超市仓库不知道去干嘛。
那股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感，过一会也随之烟消云散。
吴耀良从地上捡起那根的烟头，重新塞回嘴里，手抖的没点着，尴尬的嚼着过滤嘴。
他望着超市的方向，声音挺大，刚好能让陈恒听着的样子。
“这都能查到，不愧是老板。”
话音刚落，吴耀良猛地转过身。
他脸上那份混杂着敬畏和谄媚的表情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取而代之的一脸阴沉。
啪！
吴耀良抬手就是一巴掌，结结实实地抽在王根生的后脑勺上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