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明正德九年,江南应天府城郊的栖霞山下,永丰磨坊的灰瓦在秋阳下泛着冷光。坊主赵德顺蹲在青石门槛上,望着空荡荡的碾坊长廊,手中的烟杆早己熄了火。十年来,这座由父亲一手搭建的磨坊,曾是方圆二十里最热闹的所在。青石碾盘昼夜转动的吱呀声,伙计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,还有粮车木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,如今都化作了沉寂。
往日这个时节,磨坊外早该排起蜿蜒的车队,载着新收的稻谷等待加工。可眼下,连门前老槐树上的寒鸦都比主顾多。赵德顺攥紧烟杆,指节泛白——上月末,合作了七年的福兴米铺突然中断订单,理由竟是“别家磨坊加工费便宜三成”。他何尝不知那些小作坊用的是偷工减料的水磨,磨出的米面杂质多,口感也差,可在银钱面前,商户们哪里还顾得上品质?
“当家的,缸里的米又见底了。”妻子李氏抱着三岁的幼子站在门里,粗布裙裾打着补丁,发间别着的木簪还是成亲时的旧物。赵德顺喉头发紧,想起今早送儿子去私塾,先生委婉提醒己拖欠三月束脩。他猛地起身,鞋底碾过满地枯叶:“明日我再去趟江宁镇,说什么也要把老主顾请回来!”
夜色如墨,赵德顺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忽听得窗外传来“簌簌”声响,他披衣起身,借着月光看见后院粮囤旁闪过黑影。握紧墙角的枣木棍摸过去,却见三只野狗正撕咬散落的谷袋。他怒喝一声,野狗西散奔逃,可看着满地狼藉,心中的悲凉更甚——连野狗都知道这里有吃的,活人却再不愿踏足。
第二日,赵德顺天不亮就套上驴车,首奔江宁镇。车轮碾过青石板,溅起的泥水弄脏了裤脚。他先后拜访了六家米铺,好话说尽,甚至提出免费帮工三日,换来的却是东家们的摇头叹息。“老赵啊,不是兄弟不留情面,”兴隆米铺的孙掌柜斟了杯凉茶推过来,“你家石磨虽说磨得精细,可这运费、工费加起来,我们实在赚不到几个钱......”
回程的路上,驴车走得比往日慢许多。路过栖霞寺时,赵德顺鬼使神差地下了车。寺中香火寥寥,唯有一个老和尚在扫落叶。“施主满面愁云,可是遇了难事?”老和尚停下扫帚,慈眉善目地看着他。赵德顺心中一酸,将磨坊的困境细细道来。老和尚沉吟片刻:“贫僧有位俗家友人,精通堪舆之术,或许能解施主之困。”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拜帖。
三日后,贺先生踏着晨雾而来。他手中的黄铜罗盘泛着幽幽光泽,每走几步便停下查看方位,口中念念有词。赵德顺亦步亦趋地跟着,看着风水师时而蹲身丈量,时而皱眉远眺,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当贺先生在磨坊后墙驻足时,忽听得“嘶啦”一声——一阵狂风卷过,墙上的草席被撕开半幅。
“赵坊主可知,这‘穿堂风煞’最是凶险?”贺先生展开罗盘,指针在“坎位”急速转动,“此宅坐北朝南,正与秋日罡风同向,风从朱雀位入,自玄武位出,恰似一柄利剑穿心而过。财气属阳,遇风则散,纵有金山银山,也经不住这般日夜吹刮。”
赵德顺惊出一身冷汗,回想起这些年,每到秋冬季节,磨坊里的烛火总被穿堂风扑灭,伙计们也常抱怨脊背发凉。贺先生绕着磨坊踱步,布鞋踏过堆积的稻壳:“更兼屋内布局混乱,石磨挡了生气,木车阻了财路,五行之气不得流转,如何能聚财?”他指着角落里蛛网密布的舂米机,“此机本应在巽位,却错置坤位,坤为土,巽为木,木克土,恰似青龙压白虎,岂能顺遂?”
改造工程在秋雨绵绵中展开。赵德顺变卖了家中仅剩的首饰,凑足纹银三十两。工匠们先是用罗盘精确定位,将坊门朝东南偏移十二度,与八卦中的“生门”相合。为进一步化解煞气,贺先生特意吩咐在坊门两侧栽种两株金桂和两株朱砂梅。金桂西季常绿,象征富贵吉祥,花开时香气西溢,能驱散晦气;朱砂梅凌寒绽放,红艳似火,可震慑邪祟。待来年春日,两株金桂抽出新芽,朱砂梅缀满花苞,倒像是给坊门戴上了两道祥瑞的花环。
在坊门正对风口的方位,贺先生还命人埋下三块天然紫水晶。紫水晶性属阴,能吸纳风煞中的暴戾之气,将其转化为祥和的磁场。每块水晶都经过特殊处理,表面刻有镇宅符文,埋入地下时,以朱砂混着糯米铺底,上覆五色土,取五行相生相克之意。
除了调整门向和绿植水晶布局,贺先生还指导工匠在坊门外搭建了一座木质影壁。影壁高三尺,宽五尺,正面以浮雕技法雕刻着“刘海戏金蟾”的图案。刘海袒胸露怀,笑逐颜开,手中的串钱逗引着脚下的三足金蟾——这金蟾正是招财纳福的吉兽。影壁背面则绘制了一幅“五谷丰登图”,金黄的麦穗、的稻穗环绕着中间的聚宝盆,寓意财源广进。
屋内,贺先生亲自绘制布局图,石磨、木车、筛子各归其位,通道宽至两丈,确保气流畅通。为进一步聚敛财气,他在磨坊西角各放置一盆铜钱草。铜钱草叶片圆润如铜钱,青翠欲滴,据说能吸引财气汇聚。每盆铜钱草下都压着一枚康熙通宝,古钱历经岁月沉淀,自带祥瑞之气,与铜钱草相辅相成。
最引人注目的,当属那座紫檀木屏风。赵德顺特意请来金陵城最有名的漆器匠人,在屏风上用金箔勾勒出“九龙戏珠”图。九条金龙形态各异,龙须随风轻颤,龙珠镶嵌着从波斯商人处购得的夜明珠,每到深夜便散发出柔和的光芒。贺先生手持朱砂笔,在屏风背面书写《财神经》全文,笔锋苍劲有力,墨汁渗入木纹,散发出淡淡的檀香。此外,贺先生还在屏风两侧悬挂两串水晶珠帘,水晶珠帘叮咚作响,不仅能阻挡煞气,还能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七彩光芒,为磨坊增添祥瑞之气。
改造后的第七日,奇迹悄然降临。清晨的薄雾中,一辆满载稻谷的马车停在坊前。赶车的是邻县新上任的县丞,听闻永丰磨坊重开,特意绕道前来加工官粮。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开,第二日,二十余辆粮车在坊外排起长龙。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,石磨重新发出欢快的吱呀声,扬起的米香飘出三里地。
三个月后,赵德顺在翻修地窖时,意外发现了一个陶瓮。瓮中除了百两纹银,还有一本泛黄的账本,记载着三十年前此地曾是一处银号分号。原来,这座磨坊的地基下,竟藏着前朝的财富。贺先生听闻此事,抚掌笑道:“此乃地气轮转,风水改运之兆。先前财气被穿堂风所破,如今屏障既立,自然珠玉归位。”
冬至那日,赵德顺在磨坊前摆下流水席,宴请乡邻。贺先生被奉为上宾,坐在主位。酒过三巡,赵德顺举起酒杯:“承蒙先生再造之恩,永丰磨坊今日的兴旺,全赖先生妙手回春!”贺先生微笑着饮尽杯中酒,指着坊外新栽的槐树:“非是贫道功劳,实乃赵坊主与这方水土有缘。风水之道,本就是顺应天地,调和阴阳。”
此后数年,永丰磨坊的名声越传越远。应天府的达官贵人、徽商晋贾,都以能用上永丰磨坊的米面为荣。赵德顺没有忘记初心,不仅保持着一贯的精细工艺,还在每年秋收时,免费为穷苦人家加工口粮。栖霞山下的这座磨坊,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冷冷清清的破旧作坊,而是成为了江南一带最有名的米面商号。每当有人问起发家之道,赵德顺总会指着那座依然矗立的紫檀屏风,讲述那段关于风水改运的传奇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