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车嘶吼着冲进云海花园小区。
林默一脚刹车,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。
车还没停稳。
他就看到了站在B栋单元门口的李红。
李红身边站着一对年轻男女。
男人穿着略显拘谨的西装,女人裹着米色羊绒大衣,脸上带着初来乍到的局促和期待。
李红正指着楼栋说着什么,脸上堆满职业化的热情笑容。
林默推开车门。
寒风裹挟着湿冷气息扑面而来。
他快步走过去。
脚步声惊动了三人。
李红立刻转过头,眼睛一亮,快步迎上。
“林先生!您可算来了!”她声音带着刻意的熟稔,侧身介绍,“这位是张先生,这位是张太太,从临市调过来的。”
“林先生您好。”张先生伸出手,笑容有些僵硬。
林默与他短暂一握。
“林先生好。”张太太也点头示意,目光快速扫过林默和他身后的破车,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“张先生张太太很爽快,看了资料就决定过来看看。”李红抢着说,语速飞快,“咱们上去吧?房子在七楼,视野采光都特别好!”
“好。”林默言简意赅,率先走向单元门。
电梯老旧,运行缓慢。
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沉默。
只有电梯上升时缆绳摩擦的吱呀声。
李红试图活跃气氛,介绍着小区环境、物业、周边配套。
张先生夫妇偶尔应和一两声,目光更多地在打量电梯内部斑驳的墙壁。
七楼到了。
林默掏出钥匙,打开702的房门。
一股淡淡的、久未住人的尘封气息涌出。
“请进。”林默侧身让开。
张先生夫妇走了进去。
李红紧随其后,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,发出清脆的回响。
“您看这客厅,方正通透,朝南,采光无敌!”李红指着宽敞的客厅,落地窗外是小区中央花园的枯黄草坪和稀疏树木,“冬天阳光能晒进来大半,特别暖和!”
张太太走到窗边,向外望去,点了点头:“视野是不错。”
张先生则更关注细节。
他走到墙壁边,用手指轻轻敲了敲,又蹲下身看了看地砖的缝隙。
“装修是您自己弄的?”他抬头问林默。
“嗯,三年前装的,用的都是环保材料。”林默语气平淡。
张先生“哦”了一声,没再说什么,起身走向主卧。
李红赶紧跟上:“主卧带飘窗,空间够大,放个婴儿床都绰绰有余!衣柜是定制的,容量非常大……”
张太太在主卧的卫生间门口停住,打开灯,仔细看了看洁具和瓷砖。
“卫生间有点小。”她轻声对丈夫说。
“老小区都这样。”张先生低声回应,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林默靠在客厅的墙上,冷眼旁观。
他知道这套房子的优缺点。
优点:地段尚可,户型方正,装修用料扎实,保养尚可。
缺点:楼龄偏老,电梯老旧,卫生间偏小,没有地下车位。
这些,在挂牌价面前,都成了可以“考虑”的因素。
张先生夫妇看得很仔细。
次卧,厨房,阳台,甚至阳台外挂空调机位的位置都探头看了看。
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。
李红的口才发挥到了极致,将每一个角落都描绘得充满生活气息。
终于,三人回到了客厅。
气氛有些凝滞。
“林先生,”张先生清了清嗓子,脸上挤出笑容,“房子我们看了,整体感觉……还行。就是这卫生间确实小了点,厨房的橱柜布局也有点不太顺手……”
铺垫来了。
林默面无表情,等着下文。
“价格方面……”张先生搓了搓手,看向李红,又看向林默,“您看,我们也是诚心要,又是全款,能不能……再稍微优惠一点?”
李红立刻接话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:“是啊林先生,张先生张太太确实很有诚意,您看这价格……挂牌九十六万,零头抹掉,九十五万整怎么样?图个吉利!”
抹掉六千块?
林默心中冷笑。
他要的是速度!
不是这点蝇头小利!
“李经理。”林默的声音不高,却像冰珠砸在地板上,清晰而冷硬,“协议上写得很清楚。挂牌价九十六万,全款优先,最快速度成交。价格,一分钱都不能少。”
他目光转向张先生夫妇,眼神锐利如刀锋。
“这个价格,低于市场价多少,你们心里有数。云海市这个地段,这个户型,这个装修,这个价,你们找不到第二套。如果觉得卫生间小,或者橱柜不顺眼,没关系。出门右转,中介那里还有其他房源,价格至少一百二十万起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没有丝毫波澜。
“我赶时间。今天能签合同,付定金,我配合你们尽快过户。如果不行,我下午还有另一组客户要看房。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
李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张先生夫妇显然没料到林默如此强硬,甚至首接下了“最后通牒”。
张太太下意识地拉了拉丈夫的衣袖,眼神里透着急切。
他们看了很多套房。
要么价格超预算。
要么位置太偏。
要么户型奇葩。
这套房,位置、户型、装修都符合他们的基本要求。
最关键的是价格!
九十六万!
比他们心理价位还低了好几万!
错过这个村,真没这个店了!
“林先生……”张先生还想挣扎一下。
林默首接抬手,看了一眼手腕上廉价的电子表。
“现在是十一点十分。我最多等到十一点半。你们考虑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他们,转身走到窗边,背对着三人,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景。
姿态强硬得没有一丝回旋余地。
客厅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。
李红急得额头冒汗,拼命给张先生使眼色。
张先生脸色变幻,和妻子低声快速交流了几句。
李红也凑过去,用更低的声音说着什么,手指还悄悄指了指林默的背影,又指了指窗外小区的环境,意思很明显:这价真到底了!过了这村没这店!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在张先生夫妇心头。
林默的背影纹丝不动。
像一块冰冷的礁石。
终于。
“林先生!”张先生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。
林默缓缓转过身。
“我们签!”张先生像是下了很大决心,语速很快,“就按挂牌价!九十六万!全款!今天能签合同吗?”
“可以。”林默点头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“定金二十万,今天付。签正式合同,约定十五天内付清全款并完成过户。逾期定金不退,我有权另售。”
“十五天?”张先生微微皱眉,“全款筹措可能需要……”
“十五天。”林默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“这是我的底线。你们能接受,现在签。不能,请便。”
张先生一滞。
看着林默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,他心头莫名一紧。
那眼神,不像是在卖房。
倒像是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交易。
冰冷,决绝。
“好!十五天!”张先生咬牙应下。
李红长长舒了一口气,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:“太好了!张先生张太太真是爽快人!林先生也是!双赢!双赢啊!那咱们这就回店里签合同?”
“嗯。”林默点头。
安居中介门店。
暖气开得很足。
打印机的嗡鸣声中,一式三份的房屋买卖合同被打印出来。
林默逐字逐句地审阅着合同条款。
重点确认了价格(¥960,000)、付款方式(全款)、定金金额(¥200,000)、付款期限(签约后十五日内付清全款并完成过户)、违约责任等关键信息。
确认无误。
他拿起笔。
在卖方处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笔尖划过纸张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张先生也签了字。
李红作为居间方盖章。
合同生效。
“张先生,定金麻烦这边刷卡。”李红热情地引导张先生去财务室。
张太太坐在一旁,看着丈夫刷卡,脸上带着尘埃落定的轻松,又隐隐有一丝对未来的憧憬。
林默安静地坐着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他拿出来。
是银行短信通知。
您尾号XXXX账户11月1日11:45完成转账存入人民币200,000.00元,余额208,532.67元。
二十万定金。
到账了。
林默收起手机。
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。
仿佛到账的不是二十万,而是二十块。
“林先生,这是您的合同和定金收据,请收好。”李红将文件递过来,笑容满面,“您放心,我们一定全力督促张先生那边尽快筹措资金,争取早日完成交易!”
“嗯。”林默接过文件,放进随身的旧背包里,“有消息通知我。”
“一定一定!”李红连连点头。
林默站起身。
没有多余的寒暄。
径首走向门口。
推开门。
初冬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,却没什么温度。
他眯了眯眼。
二十万定金。
只是开始。
距离九十六万全款到账,还有十五天。
这十五天,他不能等!
他需要更多的钱!
启动资金还远远不够!
他快步走向自己的破车。
拉开车门坐进去。
发动机启动。
发出沉闷的嘶吼。
他需要立刻去下一个地方。
聚宝旧货市场!
寻找“老刀”!
撬动灰色资金!
同时……
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。
隔着衣服,那枚古朴吊坠传来冰凉的触感。
还有那丝若有若无的奇异暖意。
空间!
他需要尽快验证它!
在拿到第一笔资金后,立刻验证!
这,是计划的核心!
车子汇入车流。
林默的眼神锐利如鹰隼。
房产急售,首战告捷。
但生存的战争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他需要钱。
需要很多很多钱。
需要快!
更快!
破车在拥挤的车流中艰难前行。
林默的思绪却异常清晰。
灰色贷款风险极高。
但他别无选择。
他回忆着前世关于“老刀”的零星信息。
聚宝旧货市场。
后门附近。
一个不起眼的修理铺?
好像是修理电器之类的?
具置很模糊。
只能到了再找。
他需要一笔短期过桥资金。
额度越高越好。
利息……只要在承受范围内,都可以谈!
他需要这笔钱,去撬动更大的杠杆!
去支付庇护所的首付!
去囤积第一批关键物资!
去验证空间!
车子终于拐进了城西。
道路变得狭窄拥挤。
路边的店铺招牌杂乱无章。
空气中弥漫着旧物、机油和廉价小吃的混合气味。
聚宝旧货市场的巨大拱门出现在前方。
锈迹斑斑。
人来人往。
喧嚣嘈杂。
林默找了个路边临时停车位。
熄火。
下车。
他紧了紧外套。
将背包背好。
眼神变得警惕而专注。
迈步。
汇入市场的人流。
如同一条游鱼,滑入浑浊而危险的暗流。
寻找着那个可能带来巨大风险。
也可能带来一线生机的名字。
老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