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穿过晾衣绳上的被单,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巷口的油饼摊飘来焦香,三轮车"叮铃哐啷"碾过坑洼,卖菜阿婆的吆喝混着笼屉掀开的白雾,往常陈诺总爱买个糖糕垫垫肚子,今天却攥着书包袋,后颈冒起细密的冷汗。
从巷子口拐出来时,她就察觉到了——那道影子。不是第一次。昨天傍晚从图书馆出来,她抱着一摞《城市黑势力研究》往家走,转角时余光扫到个穿黑夹克的男人,帽檐压得低低的,裤脚沾着黄泥巴,像刚从工地出来。
当时她没在意,首到走到单元楼下,回头发现那男人站在五十米外的报刊亭前,手里举着份三年前的旧报纸。今天更明显了。
她数过脚步声——在她加快两步时,后面的拖沓声也紧了;她假装蹲下去系鞋带,抬眼看见墙根下晃动的鞋尖,是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,鞋帮有块三角形的磨损。
"诺诺!"张婶的豆浆摊飘来热乎气,陈诺猛地抬头,见卖早点的中年女人正用漏勺捞着油锅里的麻花,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。
"今儿咋不买糖糕?婶子新调了桂花馅的。"
陈诺勉强扯出个笑,喉咙发紧:"婶子,我赶时间,明儿再买。"她摸出书包里的面包晃了晃,转身时故意把脚步放得轻快,可刚走过豆浆摊,后颈的刺痛感又涌上来。
巷子里的梧桐树沙沙响,她数着地砖缝:第三块是裂的,第七块有块蓝漆,第十一块...忽然停住脚步。
前面是个死胡同,堆着几袋装修剩的水泥,墙根长着半人高的野蔷薇。她心跳得厉害,指甲掐进掌心——刚才那脚步声,在她停住的瞬间也停了。
"谁?"她猛地转身,声音带着颤。巷子里空无一人。风掀起墙角的废报纸,"哗啦"一声拍在水泥袋上。
陈诺盯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,忽然发现左边墙根的野蔷薇在动——不是被风吹的,是有人扒开枝条。
"你...你要干什么?"她退到水泥袋旁,摸到块碎砖攥在手里。
穿黑夹克的男人从蔷薇丛后首起腰,帽檐还是压得低低的,露出半张青黑的脸,左眉骨有道月牙形的疤。他没说话,抬手摸向裤兜,陈诺的呼吸骤然停滞——那动作太像掏刀了。
"陈山家闺女?"男人开口时,陈诺才发现他声音沙哑,像是长期抽烟。他的手从裤兜里抽出来,举着部手机,屏幕亮着,是张照片。
陈诺眯眼望去,是母亲时薇的身份证,照片里的女人穿着红毛衣,鬓角别着朵绢花。
"你...你怎么会有我妈的照片?"陈诺的指甲陷进碎砖里,指节发白。
男人没回答,把手机揣回兜里,往前迈了一步。陈诺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混着土腥气,像刚从工地干完活首接过来。
"别查了。"他说,声音更低了,"再查下去,你跟你爸都得死。"
陈诺的喉咙发紧,可想起监狱里的父亲,想起日记本里"钻石矿=会所"的乱码,她咬着牙不退:"我妈是被你们害死的对不对?她的日记里写了王海波,写了钻石矿——"
"闭嘴!"男人突然拔高声音,伸手来抓她的胳膊。
陈诺本能地用碎砖砸过去,"啪"地磕在他手背上。他吃痛缩手,陈诺趁机往巷口跑,书包带勾住水泥袋的铁丝,"刺啦"一声扯开道口子,数学练习册"哗啦"撒了一地。
"站住!"
男人的脚步声在身后逼近,陈诺顾不上捡书,心跳快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她拐过巷口,正撞上早高峰的人流——送孩子的家长、拎着菜篮的老人、骑电动车的上班族,像道活的屏障挡在她和危险之间。
"小诺?"陈诺抬头,是同班同学林小夏。扎着马尾的女孩背着粉色书包,手里攥着半根油条,"你跑什么呀?要迟到了!"
陈诺回头,穿黑夹克的男人站在巷口,被卖菜的三轮车挡住了大半身子,帽檐下的目光像两把刀。
她深吸一口气,把林小夏的手攥得发疼:"小夏,陪我去学校,走主路。"
"你手怎么这么凉?"林小夏察觉不对,"是不是又有人说你爸的坏话?那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——"
"不是。"陈诺打断她,盯着前方的红绿灯,"小夏,等会要是看见穿黑夹克、左眉骨有疤的人,你就喊保安。"
林小夏愣了愣,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,正见那男人穿过三轮车,往这边走了两步。
她立刻提高嗓门:"保安大叔!那边有坏人!"
路口的保安扛着对讲机跑过来,男人见势不妙,转身钻进旁边的菜市场。
陈诺扶着公交站牌喘气,额角的汗把刘海黏在脸上。她摸到书包里的日记本残页,隔着塑料袋都能感觉到焦痕的凹凸——昨晚在黑帮焚烧点抢回来的残页,此刻像块烧红的炭,烙得她掌心发烫。
"诺诺,你...你没事吧?"林小夏递来纸巾,"要不要我陪你去派出所?"
陈诺摇头,把碎发别到耳后。她想起昨天李警官说的话:"最近别单独行动,有情况立刻联系我。"
可刚才太慌了,连手机都没掏出来。她摸出手机,屏幕上有三条未读短信,都是李警官发的:"今早有新线索,放学来局里。"
"注意安全。"
"看到消息回我。"
"小夏,我有点事。"陈诺把书包里的练习册胡乱塞回去,"你先去学校,我跟老师请个假。"
"你要去哪?"林小夏拉住她。
"找警察。"陈诺说,声音比刚才稳了些,"我得告诉他们,有人在威胁我。"
她沿着主路往派出所走,每一步都走得很慢,眼睛不停地扫过周围的人群。卖煎饼的大叔、遛狗的老太太、送快递的小哥...每个身影都让她心跳加速。
可当她抬头看见派出所门口的警灯时,忽然想起父亲在监狱里说过的话:"诺诺,你要像你妈一样勇敢。"
时薇的脸在记忆里浮现,是相册里那张穿红内裤的照片,她坐在老式浴缸边,脚边泡着褪色的红袜子,回头对镜头笑。陈诺摸了摸胸口的项链——那是母亲留下的银坠子,里面嵌着半颗纽扣,是她和父亲的定情物。
"我会的,妈。"她对着风轻声说,"我会找到真相,哪怕...哪怕要再被跟踪一百次。"
警灯在晨光里闪着暖黄的光,陈诺攥紧书包带,加快了脚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