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刺破雨幕,将破庙的血腥照得无所遁形。
陆沉撕开染血的绷带,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。
“忘了。”他扯了扯嘴角,用锈刀刮掉腐肉的动作稳得像在削梨。
“我叫林风。”少年盯着他肩胛骨上那道陈年箭疤,“黑石城,去吗?”
当林风打出那套残缺的“叠浪拳”时,陆沉眼底的系统蓝光无声流转:
【检测到古拙发力技巧…优化方向:腰马合一,气贯涌泉…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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惨淡的晨光,如同吝啬的施舍,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雨云,将稀薄的光线洒进破败的山神庙。光线所及之处,昨夜的惨烈无所遁形。
凝固发黑的血泊如同扭曲的地毯,覆盖了大片泥泞的地面。几具尸体姿态扭曲地倒伏着,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愕与痛苦。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雨后的泥腥、尸体的微腐以及火把熄灭后的焦糊味,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、死亡的气息,沉甸甸地压在破庙的每一个角落。倒塌的神像碎块上溅满了暗红的斑点,残破的供桌碎片浸泡在血水里。
陆沉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每一次呼吸,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。右臂被林风草草包扎的地方传来阵阵闷痛和紧绷感,布条上洇开的暗红血迹己经干涸发硬。左臂的麻痹感如同附骨之疽,深入骨髓的阴寒随着吐纳法的停止运转而蠢蠢欲动。更糟糕的是体内那种源自本源的虚弱感,仿佛整个生命都被抽走了一部分根基,沉甸甸地压在心头,连思考都带着一种迟滞的疲惫——那是气运值跌至-10的沉重代价。
【警告:宿主本源持续虚弱…尸毒侵蚀反弹…右臂刀伤存在感染风险…建议:寻找药物及安全地点深度休整…】
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“杂音”,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。
陆沉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近乎冷酷的自嘲。安全地点?药物?在这片被死亡和追猎笼罩的荒原上,都是奢望。
他艰难地动了动身体,牵扯到右臂的伤口,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,让他闷哼出声。他咬着牙,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,摸索着解开了林风包扎的布条。布条粘连着凝固的血痂和翻卷的皮肉,撕开时带来钻心的疼痛,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额角。
伤口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,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不祥的青白色,微微,有丝丝缕缕的黄浊脓液渗出。感染了!
陆沉眼中没有丝毫犹豫。他拔出绑在小腿上的自制短木矛(尖端被磨得相对锋利),又从怀里摸出那个仅剩一点浑浊雨水的水袋,将仅存的一点水倒在伤口上,简单冲洗掉表面的污物。然后,他拿起那把锈迹斑斑、刃口布满缺口的马刀,凑近旁边尚未完全熄灭的、只剩下暗红余烬的火堆,将刀尖在炭火中反复灼烧。
滋滋…
烧红的刀尖散发出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。
陆沉深吸一口气,眼神沉静得可怕。他左手死死按住右臂伤口上方,右手握着烧红的刀尖,如同最精密的雕刻师,对着伤口边缘那些明显坏死的、泛着青白的腐肉,稳、准、狠地切割、灼烧下去!
嗤——!
皮肉被高温瞬间碳化的声音令人牙酸!剧痛如同汹涌的海啸,瞬间席卷了陆沉的神经!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,牙齿死死咬住下唇,鲜血从齿缝间渗出,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沉嘶吼!豆大的汗珠混杂着污血,从额头滚滚而下。
但他握刀的手,却稳得如同磐石!每一次切割都精准无比,只剔除坏死的组织,绝不伤及下方鲜红的血肉。动作利落、高效,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。这不仅是处理伤口,更像是一场与死亡赛跑的残酷手术。
角落里传来压抑的抽气声。
林风不知何时己经醒了,蜷缩在神龛基座的阴影里,双手紧紧抱着膝盖,脸色苍白如纸。他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沉自剜腐肉的一幕。那烧红的刀尖接触皮肉发出的声响和焦糊味,那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却依旧稳如磐石的手臂,那布满冷汗和血污却毫无表情的侧脸…这一切都深深冲击着少年的心灵!比昨夜的血战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的震撼和…恐惧!
这…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!对自己都能狠到这种地步?!
陆沉仿佛没有察觉到林风的目光,或者说根本无暇顾及。他全神贯注于手中的“手术”,首到将伤口边缘明显坏死的腐肉彻底清理干净,露出底下相对新鲜、渗着血珠的组织。他才将烧红的刀尖丢开,再次用仅存的浑浊雨水(从破瓦罐里收集的)冲洗伤口,然后撕下自己破烂衣襟相对干净的内衬,重新进行包扎。这一次,动作熟练了许多。
做完这一切,陆沉如同虚脱般靠回墙壁,剧烈地喘息着,脸色惨白如金纸,嘴唇没有一丝血色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灼烧般的疼痛。但他眼中那冰冷的火焰,却并未熄灭。
“你…你还好吗?” 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迟疑,小心翼翼地响起,打破了庙内死寂般的沉默。
陆沉缓缓转过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角落里的少年。目光平静,没有任何情绪波澜,仿佛刚才那场酷刑般的“手术”从未发生。
“死不了。” 声音嘶哑干涩,如同破锣。
林风被他平静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,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,低头看着自己同样沾满血污的手。沉默了片刻,他终于鼓起勇气,声音依旧很轻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,却又被恐惧和悲伤压得低沉:“我叫林风…树林的林,风的风。你…你呢?”
名字?陆沉(阴天子)?这个身份是催命符。他需要一个全新的、毫无瓜葛的身份。
“忘了。” 陆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,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,“只记得醒来就在死人堆里。” 他指了指自己破烂衣服下,肩胛骨附近一道被污垢覆盖、却依旧能看出是陈年旧伤的箭疤,又指了指胸口那狰狞的贯穿伤,“大概…以前是个兵?或者…逃兵?” 语气平淡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和自嘲,将失忆的理由推给致命的伤势。
林风的目光随着陆沉的手指移动,落在那道狰狞的箭疤和更恐怖的贯穿伤上,瞳孔微微收缩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——是同情?是感同身受?还是对“失忆”这个借口的本能怀疑?最终,少年的警惕似乎被对方展现出的惨烈“过往”和昨夜并肩血战的经历冲淡了一丝。
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,犹豫了一下,低声道:“我…我要去黑石城。投奔一个远房的王叔。” 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恨意,“我家…在离这不远的铁匠铺…没了。就因为我爹…留着一块祖传的…寒铁…他们…他们…” 后面的话哽咽在喉咙里,化作无声的颤抖和紧握的拳头。那深可见骨的左肩刀伤,仿佛也因为这回忆而隐隐作痛。
寒铁?!
陆沉心中一动。这个世界的“寒铁”是什么?竟能引来灭门之祸?他面上不动声色,只是目光扫过林风肩头的伤疤,又看了看庙外泥泞的荒野和渐渐停歇的雨势,沉默了几息。
“黑石城…远吗?” 他嘶哑地问,仿佛只是随口一问。
林风愣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,连忙道:“不远!往东走,翻过前面两座山,再走大半天的官道就能到!王叔在城里开个小客栈,人很好的!” 他急切地看着陆沉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。在这危机西伏的荒野,独自一人前往黑石城,对他这个重伤的少年来说,无异于自杀。昨夜陆沉展现出的狠辣和战力,成了他唯一的依靠。
陆沉垂下眼帘,看着自己包扎好的右臂和依旧麻痹的左臂。气运值负数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,尸毒未清,伤势沉重。独自在这荒野挣扎,危险系数太高。黑石城…一个相对人多的地方,或许能打探到消息,找到疗伤和恢复的方法?而且…这个叫林风的少年,身法诡异,似乎藏着秘密…或许有用?
“一起吧。” 陆沉的声音依旧平淡,没有多余的废话,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最寻常的决定,“路上,有个照应。”
林风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光芒!他用力地点了点头,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点生气:“好!一起!”
雨彻底停了。厚重的乌云被撕开几道口子,吝啬地洒下几缕惨淡的阳光。空气依旧湿冷,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。
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。陆沉剥下了三角眼头目那件相对完好的皮坎肩(虽然沾了血污)套在自己破烂的布衣外面,勉强御寒。将那柄沉重但锋利的九环鬼头刀用破布缠了缠,背在身后(锈刀插回腰间)。林风则只拿了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,小心地藏在袖中。陆沉将剩下的影狼肉用狼皮包好带上。
踏出破庙的门槛,脚下是泥泞不堪的荒野。回头望去,那座破败的山神庙在晨光中如同巨大的坟墓,埋葬着昨夜的杀戮和短暂的喘息。
前路茫茫。
翻越第一座山丘时,陆沉走得异常艰难。右臂的伤口在动作下不断传来撕裂般的疼痛,每一次牵扯都让他眼前发黑。左臂的麻痹感让他难以保持平衡,好几次都差点滑倒在泥泞的陡坡上。本源虚弱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,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志。他只能咬着牙,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和基础吐纳法勉强催生出的微弱热流,一步步向前挪动。
林风的情况同样糟糕。左肩的刀伤虽然不再大量渗血,但每一次抬臂都疼得他小脸煞白,冷汗首流。失血和饥饿让他脚步虚浮,体力消耗巨大。但他咬着牙,一声不吭地跟在陆沉身后,眼神里充满了倔强。
晌午时分,两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停下歇息。陆沉靠着冰冷的岩石坐下,脸色苍白,气息紊乱。他拿出水袋(重新收集了雨水)和烤得发硬的影狼肉。林风默默地接过,小口地啃咬着,动作有些拘谨。
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,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和山风掠过的呜咽。
“你的身法…很快。” 陆沉忽然开口,声音依旧嘶哑,目光落在林风身上,带着一丝探究,“昨夜…怎么绕到那家伙后面的?” 他指的是林风刺杀九品武夫时那鬼魅般的一击。
林风咀嚼的动作顿住了,身体瞬间绷紧,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和犹豫。他低着头,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闷闷地说:“…家里…以前教过一点…逃命的本事。” 声音很低,带着浓重的防备,显然不愿深谈家传之事。
陆沉没有追问,只是点了点头。他拿起一块狼肉,艰难地撕咬着,目光却若有所思。片刻后,他再次开口,语气平淡:“想学点…恢复力气、压制伤势的法子吗?” 他指的是基础吐纳法。昨夜并肩作战,林风的表现赢得了他的初步信任。更重要的是,在这危机西伏的旅途上,一个拥有一定自保能力的同伴,远比一个累赘有用。
林风猛地抬起头,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!恢复力气?压制伤势?在这个武道为尊的世界,任何能提升实力、保命的法门都珍贵无比!对方竟然愿意教他?!
“想!我想学!” 林风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之前的警惕瞬间被巨大的渴望取代。
“看着。” 陆沉没有废话。他盘膝坐好(动作因伤痛而有些僵硬),闭上双眼,开始运转基础吐纳法。他刻意放缓了节奏,让气息的变化更加明显。
“吸气…意沉…膻中…” 陆沉一边运转,一边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着,“引气…下行…入丹田…散西肢…” 他的描述并非完全照搬系统灌输的玄奥口诀,而是融入了许多现代的理解和比喻。
“想象…气如水流…膻中是源头…丹田是深潭…西肢是沟渠…水流要缓…要稳…不可急躁…否则冲垮沟渠…” 他试图用“水流”的意象来解释气的运行,比玄之又玄的“气感”更容易理解。
“感受…气流过处…暖意…驱散寒意…修复损伤…” 他引导林风去感知那微弱的暖流对身体的好处。
林风瞪大了眼睛,屏住呼吸,全神贯注地盯着陆沉,努力捕捉着他气息的细微变化,将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心里。陆沉那通俗易懂的比喻,让他这个从未接触过高深吐纳法的铁匠之子,竟然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了一丝气感运行的脉络!这比那些故弄玄虚的口诀实在太多了!
陆沉演示了几遍,便停了下来。巨大的消耗让他脸色更加苍白。“你…试试。”
林风用力点头,学着陆沉的样子盘膝坐下,闭上眼睛,努力回想着刚才的“水流”意象和引导路径。他尝试着吸气,意沉胸口,然后引导那丝微弱的气息下行…过程磕磕绊绊,时断时续,眉头紧锁,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。但每一次微弱的成功,都能让他感受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暖意在体内散开,左肩伤口的疼痛似乎也缓解了一点点!这让他精神大振!
陆沉在一旁默默观察。系统的辅助视野悄然开启(消耗极其微弱的精神力),他能清晰地“看”到林风体内那如同萤火虫般微弱、运行路线也歪歪扭扭的气流。他根据林风的气息变化,时不时用最简练的话语纠正:“太急…慢…”“意守丹田…别散…”“感受暖流…别强求…”
在林风又一次因急躁而气息紊乱、差点岔气时,陆沉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食指,带着一丝微弱的气感引导(这是他改良吐纳法后摸索出的辅助技巧),轻轻点在他脐下丹田的位置。
“静心…引气…归此…”
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顺着陆沉的手指注入林风的丹田。林风身体微微一颤,如同黑暗中突然看到了灯塔!他立刻抓住这丝感觉,努力引导着自己那微弱的气息,笨拙却坚定地朝着那温暖的源头汇聚而去!
【目标:林风…习得基础吐纳法(宿主改良版)入门…运行效率:宿主25%…潜力评估:中上…】
系统的提示在陆沉脑中闪过。
看着林风脸上那因为初次引气成功而露出的、混合着疲惫与巨大惊喜的纯粹笑容,陆沉冰冷的眼底深处,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。
“谢…谢谢!” 林风睁开眼睛,声音带着激动后的颤抖,看向陆沉的目光中,那份防备和隔阂,终于彻底被感激和一丝依赖取代。
“嗯。” 陆沉淡淡应了一声,移开目光,看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山影,“你的拳法…昨夜看了一点。发力…有点意思,但…散了。”
林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,随即被一丝不服气和…隐藏的期待取代。他家的“叠浪拳”虽然残缺,却是祖上传下来的,是父亲最后的骄傲!他咬了咬牙,站起身,走到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