阶梯向下延伸的黑暗中,柴油与福尔马林的混合气味愈发浓烈。杨春梅屏住呼吸,手机电筒的光束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摇晃的阴影。那些钙化的工装布片在她脚下发出脆响,每一声都像是从1975年传来的叹息。
"小心台阶。"王大有走在前面,声音嘶哑,"这些台阶上有油。"
杨春梅低头看去,台阶表面确实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黏稠物质,在手机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那不是机油,更像是某种混合了血液的润滑剂。她的胃部再次绞痛起来。
随着深入,空气变得愈发浑浊。墙壁上开始出现斑驳的痕迹——不是霉斑,而是用某种工具刻下的公式和图表。杨春梅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刻痕,突然触电般缩回。
"这些刻痕...是温热的。"
王大有停下脚步,将手掌贴在墙面上。他的脸色在手机冷光中变得煞白:"整面墙都在振动...像某种共鸣腔。"
阶梯尽头,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着。门板上用红漆画着一个巨大的放射性标志,下面是一行己经褪色的小字:"柴油机室——林卫国实验区"。门缝中渗出微弱的蓝光,伴随着低沉的嗡嗡声,像是某种巨型机械在沉睡中呼吸。
王大有推开门,铁门发出刺耳的呻吟。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僵在原地。
一个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地下室中央,矗立着一台被改装得面目全非的柴油机。它的外壳被拆除,暴露出内部复杂的附加结构——数十个铜质线圈缠绕在气缸周围,连接着七根通向不同方向的金属管道。机器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,但某些部位却光亮如新,仿佛不久前还有人使用过。
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机器周围呈环形排列的七把椅子,每把椅子上都坐着一具穿着红色工装的干尸。干尸的胸腔被剖开,露出里面己经碳化的内脏,金属线从它们的脊椎延伸出来,汇聚到柴油机中央的一个透明玻璃容器中。容器内漂浮着某种暗红色的胶状物质,随着机器的嗡鸣有节奏地脉动。
"这就是...婚礼现场?"杨春梅的声音颤抖着。
王大有走向最近的一具干尸,干尸的工装胸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新娘胸花,己经褪成了褐色。他注意到干尸的手指被铁丝固定在椅子扶手上,指骨因挣扎而断裂。
"他们是被活活固定在椅子上的..."王大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仿佛吸入了某种不可见的粉尘。
杨春梅的目光被墙上的东西吸引——那是一张泛黄的合影,装在玻璃相框里。照片上是七对穿着工装的男女,站在柴油机前微笑。照片顶部用红字写着"柴油机婚礼集体留念1975.7.1"。诡异的是,所有女性的脸都被墨水涂黑,而男性则全部被画上了红色的叉。
"这些就是'新娘'和...新郎?"杨春梅走近照片,突然倒吸一口冷气,"等等,这个人..."
她指向照片角落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瘦高男子。那人没有看镜头,而是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。即使只露出侧脸,杨春梅也能认出那熟悉的轮廓——与红宝书中夹着的工程师证件照是同一个人。
"林卫国...他就是'赤脚工程师'。"
就在这时,柴油机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。杨春梅惊恐地看到,机器中央的玻璃容器开始发出暗红色的光,里面的胶状物质剧烈翻腾起来。七根金属管道同时亮起蓝光,能量顺着线路流向七具干尸。
"不好!它在启动!"王大有喊道,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扭曲,最后几个字竟然变成了俄语。
杨春梅转头,看到王大有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不自然的蓝光。他的表情变得陌生,嘴角扭曲成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笑容。
"王大有?你怎么——"
"频率终于匹配了..."王大有用沙哑的声音说道,这次说的是中文,但语调完全变了个人,"三十五年的等待...终于等到合适的共振体..."
柴油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,整个地下室开始震动。杨春梅惊恐地发现,墙上的公式刻痕正在发光,那些符号如同活物般在墙面上蠕动重组。最可怕的是,七具干尸的头颅同时转向了她,黑洞洞的眼窝中浮现出微弱的蓝光。
手机突然在她口袋里震动起来。杨春梅颤抖着掏出来,屏幕上是一条新短信:
【婚礼仪式开始。请伴娘就座。林卫国博士向您致以诚挚的邀请。】
她抬头看向唯一空着的第八把椅子,椅背上用铁丝固定着一张纸条:"杨春梅同志座位"。
柴油机的轰鸣声中,杨春梅听到了另一个声音——微弱的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呼救声。那是王大有的声音,仿佛被困在某个深井底部:"跑...杨春梅...快跑...他在我里面..."
地下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,只剩下柴油机中央容器发出的暗红光芒。在那血一般的光线中,杨春梅看到"王大有"——或者说占据王大有身体的东西——正朝她走来,手中拿着一个闪着寒光的金属装置。
"别怕,新娘候选人..."那个声音说道,"这只是个小手术...很快你就会成为永恒的一部分..."
杨春梅后退着,后背撞上了冰冷的柴油机外壳。她的手指碰到了口袋里的铜钥匙——那把能打开所有门的钥匙。绝望中,她猛地将钥匙插入柴油机的一个缝隙中。
一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响起,柴油机的轰鸣突然变成了痛苦的尖叫。墙上的公式光芒大盛,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暗淡下去。七具干尸的头颅同时垂下,蓝光从眼窝中消散。
"王大有"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,抱住头跪倒在地。杨春梅趁机冲向门口,却在最后一刻停下了脚步——地上散落的一张纸页吸引了她的注意。那是一页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和...人体实验记录。
她抓起纸页塞进口袋,冲出柴油机室。身后传来王大有的呻吟声,这次是他自己的声音:"杨春梅...等等我..."
但她不敢回头,不敢确定那是否真的是王大有。阶梯上方,储藏室的灯光忽明忽暗,像是某种警告。杨春梅知道,她刚刚目睹的只是这个恐怖实验的冰山一角。而最可怕的是——有什么东西己经通过声波共振,转移到了王大有体内。
当她跌跌撞撞地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时,手机再次震动。新短信只有一行字:
【战备桥的倾角是38.5度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林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