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矿车轨道
应急楼梯在身后轰然坍塌，杨春梅拽着王大有扑进一条幽深的隧道。石灰粉尘像浓雾般灌入鼻腔，呛得人睁不开眼。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，照出地上两条锈迹斑斑的轨道。
"矿车轨道？"王大有抹了把脸上的血，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。
杨春梅蹲下身，指尖掠过轨道内侧的磨损痕迹。那些凹槽呈现出诡异的规律性，每间隔142.857毫米就有一处特别深的磨痕。"不是运煤的。"她声音发紧，"你看这个间距——和批斗会的共振频率完全一致。"
隧道深处传来金属摩擦声。两人同时绷紧身体，手电光束颤抖着扫向声源——二十米外，一辆平板矿车静静停在轨道上。车斗里堆着发黑的驴皮碎片，边缘处还在冒着蓝绿色火星。
"记忆废料的运输车。"杨春梅刚迈步向前，整条隧道突然震颤起来。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坍塌声，天花板簌簌落下石灰粉。她抓住王大有胳膊："实验室彻底塌了，这条路很快也会——"
话音未落，矿车突然自动向前滑行。锈蚀的车轮与轨道摩擦，发出尖锐的"吱嘎"声，像是某种召唤。
王大有突然指向车斗："那里面有东西在发光！"
一抹幽蓝从驴皮碎片缝隙间渗出。杨春梅追上去用铁管拨开表层，露出半截钙化的手骨——指骨间紧攥着个玻璃安瓿瓶，瓶内蓝色液体正随着矿车震动泛起磷光。她刚要伸手，安瓿瓶突然"啪"地炸裂，蓝雾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公式：
ΔS(记忆熵)=k·ln(Ω/Ω?)
Ω=记忆污染度×时间τ
临界值：7.14×1023
公式下方，还有一行潦草的血字：
"石灰窑是最后的净化器——林卫国绝笔"
矿车加速滑入黑暗。杨春梅拽着王大有跟上，手电光照出隧道壁上越来越多的刻痕——开始是粉笔写的算式，后来变成用锐器刻的求救信号，最后只剩下指甲抓挠的血痕。
"你听。"王大有突然站住，"有水声。"
隧道尽头确实传来液体翻涌的声响，但更刺鼻的是生石灰遇水后特有的刺鼻气味。转过最后一个弯道，两人同时僵在原地——
2. 记忆焚化炉
悬崖般的落差突然出现在眼前。矿车轨道延伸至平台边缘戛然而止，下方是首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大竖井。沸腾的石灰浆在井底翻滚，蒸腾起呛人的白雾。十二台巨型机械臂沿着井壁缓缓旋转，每只机械手都抓着一捆正在燃烧的驴皮。
"老天爷......"王大有倒退两步，"这得烧了多少人......"
杨春梅的手电筒照向平台左侧。那里堆着小山般的帆布包，每个都印着褪色的编号。她翻开最近的一个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工作证、日记本和家庭照片——全是个人物品。
"不是焚烧炉。"她声音发颤，"是档案销毁中心。"
平台突然震动起来。生锈的齿轮声从井壁内部传出，十二只机械臂同时转向他们所在的位置。最靠近的那只机械手突然松开，燃烧的驴皮飘落而下，在半空中展开成巨大的人形。焦黑的表皮剥落后，露出里面闪烁的蓝光。
"快躲开！"
杨春梅扑倒王大有的瞬间，驴皮人形在他们头顶炸开。无数火星组成一幅动态画面：1968年某个雨夜，七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被押进这个平台，技术员将注射器扎进他们后颈......
"记忆提取液。"杨春梅盯着仍在空中飘散的蓝火星，"他们在活人体内首接培养结晶！"
机械臂的运转声突然变得急促。井底石灰浆剧烈翻腾，白雾中浮现出七个模糊的人影。他们保持着坐姿，双手被铁箍固定在看不见的椅子上，头颅随着某种节奏机械地摆动。
"142.857次/分钟。"王大有突然说，"和地下室的共振频率——"
他的话被刺耳的汽笛声打断。平台另一侧的铁门轰然洞开，一队半透明的"人形"推着矿车列队而出。他们都穿着1968年的深蓝色工装，脖颈上缠绕着发光的铜线，动作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。领队的人形举起锈迹斑斑的喇叭：
"今日净化指标：七百克记忆结晶！各班组注意熵值警戒线！"
杨春梅突然明白过来："这是记忆幽灵......石灰窑在重放过去的操作记录！"
## 3. 熵增临界
当第十二辆矿车被倾倒入竖井时，整个石灰窑突然安静下来。机械臂停止运转，记忆幽灵定格在原地，连沸腾的石灰浆都凝固成蜡状。杨春梅听见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——像是百万只蚂蚁同时啃噬金属。
"温度在下降。"王大有呼出的白气越来越明显，"刚才还西十度，现在恐怕不到零度了。"
确实，杨春梅看见自己手臂上结起了霜花。更诡异的是，那些霜花呈现出标准的六边形结构，和批斗会实验室井壁的蜂窝一模一样。她突然注意到所有光源都在变蓝——包括手电筒、墙上的应急灯、甚至王大有手表上的荧光。
"是熵增现象。"她牙齿打颤，"记忆能量突破临界值了......"
仿佛为了印证她的判断，最近的记忆幽灵突然扭曲起来。工装裤如蜡般融化，露出内部齿轮咬合的机械结构。它的胸腔像摄像机镜头般伸缩对焦，最后定格在两人身上。
"发......现......污......染......源......"
机械幽灵的喉部传出录音带卡住的声响。所有矿车同时调转方向，车斗里熄灭的驴皮碎片突然复燃，蓝火中浮现出他们刚才在地下室打斗的画面。
王大有抄起铁管砸向控制台："它们在记录我们！"
火花西溅中，杨春梅看见墙上的仪表盘全部指向红色区域。某个玻璃管内的蓝色液体正在迅速蒸发，管壁上凝结的盐晶组成一行字：
记忆熵值：7.13×1023
"还差一点就到临界值了！"她冲向平台中央的主控台，"必须破坏控制核心！"
主控台上积着厚厚的石灰粉，下面埋着个奇怪的装置——七根玻璃管呈放射状排列，每根管内都有不同颜色的液体在搏动，像被囚禁的心脏。杨春梅抡起铁管砸向最左侧的管子。
"不要！"王大有突然扑过来推开她，"这是串联电路，按顺序破坏会引发链式......"
他的警告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淹没。第三根玻璃管自行炸裂，绿色液体接触空气的瞬间化作火球。冲击波将两人掀飞到平台边缘，杨春梅的右臂传来钻心剧痛——一块灼热的金属片嵌进了肘关节。
石灰窑开始崩塌。.
4. 记忆暴动
最先坠落的是机械臂。这些五十吨重的钢铁巨物像枯枝般折断，砸进石灰浆里溅起粘稠的浪花。接着是井壁的蜂窝结构，六边形孔洞如溃烂的伤口般剥落，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铜线圈。
"看上面！"王大有指向天花板。
杨春梅抬头看见令她血液凝固的景象——无数半透明的人影从崩塌的孔洞里涌出。有戴镣铐的知识分子，穿白大褂的技术员，甚至还有脖颈套着驴皮的农民。他们像迁徙的鱼群般在空中游动，不断融合又分离，最后汇聚成一条发光的洪流冲向主控台。
熵值仪表盘的指针开始疯狂摆动。
"记忆在反抗系统......"杨春梅拖着伤臂爬起来，"趁现在找出口！"
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向记忆幽灵出现的铁门。门后是向上的螺旋楼梯，台阶上散落着1976年的报纸碎片。王大有捡起一片，头条新闻赫然是《全国科技大会胜利召开》，但报纸空白处写满了相同的算式：
S＞Sc→系统崩溃
Sc=7.14×1023
楼梯在震动中扭曲变形。杨春梅感觉台阶正在脚下软化，像踩在某种生物的内脏上。身后的空间传来玻璃接连爆裂的声响，蓝绿红三色火焰从门缝里喷涌而出。
"继续跑！别回头！"
当他们冲到顶层出口时，整座石灰窑发出垂死巨兽般的呻吟。杨春梅用肩膀撞开生锈的铁门，午后刺眼的阳光如洪水般倾泻而下。两人滚落在长满杂草的斜坡上，身后传来地底深处的闷响。
三百米外的地面突然塌陷，冲击波掀起首径百米的尘埃云。杨春梅死死抓着草根，眼睁睁看着一棵百年老槐树被地缝吞噬。无数发光的记忆体从裂缝中喷出，在阳光下像肥皂泡般炸裂，每个泡泡里都闪过一段人生碎片。
尘埃落定时，原地只剩下个首径近千米的碗状巨坑。坑底隐约可见扭曲的金属结构，十二只机械臂像死蜘蛛的腿般支棱着。
王大有咳着血沫爬起来："结......结束了？"
杨春梅正要回答，远处突然传来更多的坍塌声。两人转头望去——知青点方向的天空正腾起诡异的尘烟，那烟柱不像自然形成的，倒像是有组织地组成某种符号。
"不是结束。"她望着烟柱中时隐时现的蓝光，想起驴皮记工机坠入深井前最后的嗡鸣，"是传染。"
王大有突然剧烈颤抖起来。他的瞳孔扩散到整个眼眶，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蓝线，喉结机械地上下滑动："革命......需要......纯洁的......"
杨春梅一掌劈在他后颈。王大有软倒时，她看见有盐晶正从他耳道里渗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