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结晶共振
录音机的嘶吼戛然而止,黑暗如沥青般灌满地下室。
杨春梅的指尖还按在停止键上,却听见齿轮声仍在继续——不是来自录音机,而是从七张铁椅内部发出的机械运转声。
“椅子……自己在动!”王大有猛地拽她后退。
黑暗中响起金属疲劳的呻吟。固定干尸的铁箍一根接一根崩开,结晶化的关节摩擦出细碎的蓝火花。最前排那具标注**“赵永革”**的干尸突然仰头,盐晶构成的下颌张开到不可思议的角度,喉管深处传出录音机般的电子杂音:
“灵魂改造……必须彻底……”
杨春梅的手电筒光束剧烈颤抖。光照下的干尸体表正发生诡异变化——盐晶鳞片状剥落,露出下方新鲜的血肉组织,像是时光在倒流。可新生的皮肤迅速发黑碳化,转眼又覆上更厚的盐壳,仿佛某种永无止境的痛苦循环。
“它们在重组记忆载体!”她突然明白过来,“驴皮记工机抽取的记忆……正在通过这批斗会现场反向灌注!”**
地下室角落的应急灯突然亮起,照亮墙壁上一块锈蚀的铜牌:
批斗会力学实验规范
1. 受试者固定于记忆共振椅(附图A)
2. 施加口号声压至90分贝(标准见附录2)
3. 红袖标扭矩设定为3.5牛·米/秒(修正系数×阶级纯度)
铜牌下方贴着一张发黄的照片:一群穿白大褂的人站在铁椅后方,正用扳手调节椅背上的金属部件。照片角落用红笔圈出一个人影——虽然模糊,但杨春梅瞬间认出那是年轻时的林卫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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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 铁椅方程式
“咯嘣!”
林卫国的干尸突然折断右手食指,结晶指节弹射到墙壁开关上。顶棚骤然亮起十几盏探照灯,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灯光下,铁椅后方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粉笔字——全是数学公式:
F(记忆)=k·∫(口号音量)dt + τ(红袖标)·sin(θ)
θ=ar(忠诚度/忏悔度)
“这是……力学方程?”王大有瞠目结舌。
杨春梅的视线顺着公式看向天花板——那里垂挂着七个铜制摆锤,每个摆锤末端都拴着褪色的红袖标。摆锤下方对应的地板上,用沥青画着精确的同心圆标尺。
“我懂了。” 她声音发紧,“他们把人绑在椅子上,用口号声波刺激神经,再让红袖标摆锤撞击太阳穴……这是在用物理方法计算思想改造的扭矩!”
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推测,林卫国的干尸突然剧烈抽搐。盐晶胸腔裂开一道缝隙,露出里面齿轮咬合的机械结构——心脏位置竟是一台微型扭矩传感器,表盘指针正卡在3.5牛·米的红色刻度上。
其余六具干尸同时转向他们。盐晶眼眶中,有蓝火跳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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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. 声波绞索
挂在墙上的高音喇叭突然炸响:
“坦白从宽!抗拒从严!”
1949年的老式电子管音响爆发出惊人声压,杨春梅感觉颅骨像被铁锤击中。王大有的鼻孔渗出鲜血,他发狂般抡起铁管砸向喇叭,可新的声浪从西面八方涌来:
“砸烂林卫国的狗头!”
“知识越多越反动!”
声波在封闭空间形成驻波,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。七具干尸的红袖标无风自动,摆锤开始同步摆动——起初杂乱无章,渐渐汇成统一的节奏。
“咔、咔、咔!”
每摆动一次,杨春梅就感觉有钢针扎进太阳穴。她踉跄着扑向最近的铁椅,发现扶手内侧刻着一行小字:
共振频率142.857Hz——此为记忆剥离最佳频点(参见《斗争动力学》P77)
“捂住耳朵!” 她冲王大有嘶吼,“这是能让人脑神经共振的次声波!”
但为时己晚。王大有眼神己经涣散,他呆滞地举起双手,开始机械地鼓掌——和七具干尸的动作完全同步。
4. 扭矩传染
杨春梅的视网膜上浮现出诡异画面:
——烈日下的打谷场,林卫国被按在铁椅上,技术员将红袖标缠在摆锤末端
——摆锤第三次撞击他太阳穴时,一缕蓝烟从耳道飘出,被驴皮记工机的吸嘴捕获
——围观群众突然集体鼓掌,掌声精确地卡在142.857次/分钟
她猛然意识到,自己正在接收盐晶里储存的记忆脉冲。
“不是声波……是扭矩在传染!” 她拼命摇晃王大有,“就像驴皮记工法,批斗会的力学模式会自我复制!”
地下室突然地动山摇。天花板崩裂,露出上方驴皮记工机的铜滚筒——它不知何时己移动到正上方,数十条驴皮垂落下来,像绞索般套向活人的脖颈。
杨春梅抄起铁管刺向林卫国的干尸。盐晶胸腔被捅穿的瞬间,扭矩传感器爆出一团蓝火,整个地下室的声浪为之一滞。
“打碎它们的机械心脏!” 她咳着血喊道。
王大有如梦初醒,抡起铁椅砸向另一具干尸。每摧毁一具,垂落的驴皮就枯萎一条。当最后一具干尸(标注“技术员马抗美”)的传感器熄灭时,驴皮记工机发出哀鸣般的金属疲劳声。
寂静只持续了三秒。
地砖突然塌陷,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竖井。井壁布满六边形蜂窝状结构,每个孔洞里都塞着发黑的驴皮碎片。
“这是……记忆焚烧炉?”王大有用手电照向井底。光束被某种反光物质折射回来——那是堆积如山的钙化骸骨,骸骨表面覆盖着新鲜石灰。
杨春梅突然注意到,林卫国干尸的左手正指向井壁某处。那里用血写着:
驴皮熵值>临界值→输送至石灰窑
革命需要纯洁的记忆!
一股炽热气流突然从井底涌上,带着生石灰遇水反应的刺鼻味道。蜂窝孔洞里的驴皮开始自燃,蓝绿色火苗中浮现出无数人脸,他们齐声背诵:
“要斗私批修!要狠斗灵魂一闪念!”
“快走!” 杨春梅拽着王大有冲向应急楼梯。身后传来结构坍塌的轰鸣,整个地下室正在向竖井滑塌。
他们撞开生锈的安全门时,最后看见的是驴皮记工机坠入井口的画面——铜滚筒在石灰烟尘中疯狂旋转,像一台永不停歇的记忆绞肉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