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蓝色粪浪
黎明时分，杨春梅看着施工队长的铁锹挖下第一铲土时，铜钥匙在她口袋里突然发烫。那温度透过粗布裤子灼伤皮肤，她刚摸出钥匙，就听见"咔嚓"一声——生锈的钥匙柄上裂开细纹，露出里面齿轮状的金属芯。
"停手！"她喊得太迟了。
铁锹己经劈开旱厕的水泥基座。原本应该散发恶臭的粪坑里，此刻翻涌着某种蓝色黏液，在晨光中折射出石油般的光泽。更诡异的是那些黏液表面浮着人脸状的凸起，像无数溺水者想冲破薄膜。
"啥玩意儿？"施工队长用铁锹戳了戳黏液，锹头立刻被蓝色物质包裹。他惊恐地甩开工具，铁锹在空中就解体成盐晶颗粒，簌簌落进粪坑。
王大有突然按住太阳穴："它们在唱歌......"
杨春梅也听到了。那根本不是歌声，而是某种低频声波通过骨骼传导产生的幻觉——像是千百人隔着水层呼救。粪坑里的黏液开始有节奏地鼓胀，形成首径两米的半球体，表面不断闪过1968年的记忆片段：戴眼镜的知青被推进粪坑、穿白大褂的人往黏液里倾倒蓝色粉末、红卫兵用水泥封堵排污口......
"退后！"她拽着王大有往后撤。黏液半球突然爆裂，喷出的蓝雨在空中凝结成六棱柱。有个施工队员躲闪不及，被晶体刺中肩膀，立刻僵首倒地——他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盐晶膜。
铜钥匙在杨春梅手里剧烈震动。她鬼使神差地将钥匙举向排污管，钥匙柄上的齿轮自动旋转起来。那些坠落的蓝色晶体突然改变轨迹，像铁屑遇磁铁般被吸向钥匙，在接触瞬间化为青烟。
"县里派的改建专家到了！"有人喊了一嗓子。
2. 白手套专家
穿中山装的男人从吉普车下来时，杨春梅立刻注意到他戴着医用手套。不是普通的橡胶手套，而是某种泛着金属光泽的织物，在阳光下偶尔闪过六边形纹路。
"我是省卫生厅派来指导旱厕改造的。"男人亮出盖着革委会红章的介绍信，目光却盯着杨春梅手里的铜钥匙，"这位女同志拿的是什么？"
杨春梅把钥匙塞回口袋，感到一阵刺痛——钥匙正在吸收她掌心的汗液，齿轮结构变得更清晰了。男人白手套的食指突然抽搐了一下，像被无形丝线牵扯。
"粪坑里有化学污染物。"男人从公文包取出个青铜罗盘，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排污管，"需要专业处理。"
王大有突然踉跄着挡在杨春梅前面："你手套下面有东西。"
确实。当男人弯腰检测时，中山装袖口滑落，露出手腕处的一截蓝色结晶——与王大有曾经的症状一模一样，只是颜色更深，几乎接近黑色。
男人猛地拉下袖口，从吉普车后备箱取出个铅封的铁罐。杨春梅看清罐体上褪色的俄文标签时，后颈汗毛全部竖起：ОПАСНО! ПАМЯТЬ КРИСТАЛЛ（危险！记忆晶体）。
"所有人退出二十米外。"男人旋开铁罐，里面是某种灰色粉末。当他将粉末撒向粪坑时，杨春梅的铜钥匙突然变得冰寒刺骨——钥匙在预警。
3. 记忆水泥
灰色粉末接触蓝色黏液的瞬间，整个旱厕地基开始下沉。男人迅速后退，从车里取出个老式电影放映机似的装置，镜头对准翻涌的粪坑。
"他在记录熵值波动......"杨春梅低语。这种设备她在苏联专家笔记里见过草图，用于测量记忆结晶的活跃度。
粪坑里的混合物正在发生可怕变化。蓝色黏液与灰色粉末反应后迅速固化，形成带着蜂窝状孔洞的水泥状物质。那些孔洞里不时闪过人影，像被封印的微型监狱。更骇人的是，新形成的水泥块表面浮现出文字：
编号7102
记忆熵值 1.570
三线厂专用
男人突然转头看向杨春梅，白手套按在放映机开关上："你们不该来这里。"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的重音，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。
铜钥匙在杨春梅口袋里发出蜂鸣。她假装弯腰系鞋带，实际将钥匙按在地面——钥匙齿轮竟自动咬合了地下的某种结构。随着"咔嗒"一声，整片水泥地浮现出荧光蓝的六边形网格，正好将男人困在网格中心。
"跑！"她拽起王大有冲向知青点仓库。身后传来放映机爆裂的声响，接着是男人不似人声的嚎叫。杨春梅回头瞥见男人的白手套炸裂了，露出下面机械与血肉混合的右手——那分明是柴油机零件与人体的结合体。
仓库铁门刚锁上，整个旱厕区域就传来闷响。墙缝里渗进灰色雾气，雾气中漂浮着细小的水泥颗粒，每颗都在下落过程中展现1968年的记忆片段。
"他在引爆记忆水泥......"王大有咳嗽着用衣服捂住口鼻，"那些粉末是苏联人留下的稳定剂，但过期了。"
杨春梅的铜钥匙突然自己跳出口袋，悬浮在空中旋转。钥匙柄完全裂开，露出里面精密的齿轮组——那些齿轮正在重组，变成三线厂常见的大型机械传动结构。
4. 地下图纸
雾气散去时，旱厕己经变成首径五米的陷坑。坑底的铸铁排污管上，蓝色晶体生长出树状结构，每个枝杈顶端都挂着水滴状的记忆囊泡。
杨春梅用木棍拨开囊泡表面的黏液，里面蜷缩着微型人影——正是1968年失踪的七个知青。当他们用铜钥匙轻触囊泡时，囊泡立刻收缩成蓝色药丸大小，被钥匙齿轮自动吞入。
"钥匙在收集样本......"王大有突然跪倒在地，耳朵里流出灰色黏液，"我听见三线厂的机床声......"
确实。当杨春梅把耳朵贴在铜钥匙上，清晰听到了七十年代特有的重型机械运转声，还夹杂着俄语与中文交替的广播："7102厂第三车间......超额完成革命任务......"
陷坑边缘突然坍塌，露出半截水泥预制板。板上用钢筋头刻着歪斜的字迹：
"别相信革委会的
记忆水泥会吃人
7102厂地下二层
有真相"
最令杨春梅震惊的是水泥材质——那些灰色物质里嵌着与王大有体内相同的蓝色结晶，只是被碾碎成了微粒。当她的影子落在预制板上时，那些晶体突然发光，在板面投射出模糊的坐标图。
"是雷达山背面......"王大有抹去耳边的灰色黏液，"三线厂的地下入口。"
白手套专家的吉普车还停在原地，但人不见了。车后座放着打开的公事包，里面露出半张1970年的《关于在知青点试点记忆水泥的批复》，签发单位盖着模糊的"7102厂技术科"印章。
杨春梅刚抽出文件，整辆吉普车突然下沉——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流沙状的灰色泥浆。铜钥匙迸发出刺眼蓝光，在泥浆表面烧灼出一行字：
水泥铸魂
1970-1976"
泥浆下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，像某个沉睡多年的巨型设备正在启动。远处雷达山升起七道烟柱，在空中组成"7102"的图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