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钥匙在杨春梅手中震颤，齿轮咬合声与地底传来的机械轰鸣形成诡异共振。她望着雷达山上空那七道组成"7102"的烟柱，喉咙发紧——那些烟根本不是烟，而是无数细小的蓝色晶体在空气中组成的立体投影。
"地下二层......"王大有耳朵里渗出的灰色黏液己经凝固，在耳廓形成树皮状的硬壳，"春梅，那些知青不是失踪，是被做成了活体档案。"
杨春梅捏紧铜钥匙，钥匙齿槽突然弹出三根探针，刺入她的虎口。剧痛中，1968年的记忆碎片洪水般涌入：戴眼镜的知青被按在实验台上，穿白大褂的人往他太阳穴注射蓝色黏液，青年的惨叫在变成晶体嗡鸣前戛然而止......
"钥匙在给我们指路。"她拽起王大有，钥匙探针收回时带出一滴血珠，血珠悬浮在空中，化作箭头指向雷达山背面的松树林。
松树林里静得可怕。没有鸟叫，没有虫鸣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松针上碾出黏腻的回响。王大有的症状越来越严重——他的左眼结膜开始泛蓝，眨眼时能听见细微的晶体摩擦声。
"等等。"杨春梅突然蹲下，铜钥匙自动从她掌心跳落，插入地面一处不起眼的苔藓缝隙。地面传来液压装置启动的闷响，三平方米的草皮整个下沉，露出锈迹斑斑的钢梯。
梯子通向一个圆形竖井，井壁上布满六边形蜂窝状结构。杨春梅刚踏上第一级阶梯，最近的蜂窝孔就亮起蓝光，浮现出"7102厂技术科绝密"的浮凸字样。更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，像是某种沉睡多年的机械正被他们的到来唤醒。
"我打头。"王大有抢在前面，他的左臂皮肤下己经能看到树枝状的蓝色脉络。竖井底部是条拱形隧道，隧道顶部悬挂着玻璃胶囊，每个胶囊里都漂浮着人形阴影。
铜钥匙突然飞向其中一个胶囊，在玻璃表面灼烧出"编号7102-7"的字样。胶囊里的人形剧烈抽搐，杨春梅看清那张脸——正是当年带头批斗她的红卫兵刘卫东，只是他的五官正在融化，像蜡像般不断重组。
"记忆重组实验体......"王大有突然抱住头，他的太阳穴鼓起蚯蚓状的蓝纹，"那些知青......都变成了可编程的人肉存储器......"
隧道尽头是扇锈蚀的铅门，门把手做成齿轮造型。杨春梅刚把铜钥匙贴近门锁，钥匙就自动分解成七个小齿轮嵌入锁孔。铅门开启的瞬间，腐败的机油味混着某种腥甜气息扑面而来。
圆形大厅中央，七个圆柱形培养舱呈北斗七星排列。舱体玻璃早己浑浊，但仍能看清里面漂浮的人体——正是1968年失踪的七个知青。他们的头颅被改造成半透明晶体，脑组织里闪烁着蓝色光点，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。
"操他妈......"王大有一拳砸在控制台上，他手背溅出的血珠在空中就凝固成了蓝色晶体。控制台屏幕突然亮起，显示出一段1970年的实验录像：
穿中山装的技术人员正在调试某种脑部扫描仪，镜头转向培养舱，舱体标签写着"记忆转录成功率87%"。画面突然切换成红卫兵押着知青进入实验室的监控录像，最后定格在一份《关于利用阶级敌人进行记忆存储实验的请示》文件上，签发人赫然是现任县革委会副主任马卫国。
杨春梅的铜钥匙突然发出刺耳蜂鸣，七个培养舱同时泄压。舱门滑开的瞬间，那些晶体头颅齐齐转向他们，下颌骨机械地开合，发出电子合成音："三线建设......需要......牺牲......"
"跑！"杨春梅拽着王大有后退，但那些改造体己经爬出培养舱。他们的身体关节处伸出金属连杆，动作像提线木偶般不协调却迅捷。最前面的改造体突然胸腔开裂，露出里面齿轮咬合的机械结构——那根本不是人类心脏，而是个微型柴油机。
铜钥匙在空中分解重组，变成巴掌大的齿轮组套在杨春梅右手上。她本能地挥拳，齿轮组与扑来的改造体相撞，爆出一串蓝色火花。改造体踉跄后退，它的晶体头颅出现裂纹，从裂缝里涌出胶状记忆物质。
"打它们的......"王大有喘着粗气用铁棍砸向另一个改造体的膝盖关节，"关节连接处......有记忆水泥......"
大厅突然剧烈震动，顶部的通风管炸裂，倾泻下灰色粉末。粉末接触地面的蓝色黏液后迅速凝固，形成带着人脸的混凝土浮雕。杨春梅突然明白那些嵌在旱厕地基里的"装饰花纹"是什么了——都是被记忆水泥吞噬的活人。
"春梅！这儿！"王大有撬开了侧面的检修通道。他们爬进通道时，最后一个改造体突然停下追击，晶体头颅投射出全息影像：穿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正在往年轻版的王大有脊椎里注射蓝色黏液。
"你......"杨春梅话未说完，检修通道的闸门自动闭合。黑暗中有东西擦过她的脸颊——是悬挂在通道顶部的微缩胶卷，每个胶卷盒上都标着人名和日期。
王大有颤抖着摸出火柴。火光中，他们看清最近的一个胶卷标签：《马卫国记忆备份·1973.7.15》。胶卷盒突然自动展开，投影出马卫国签署文件的画面，文件标题是《关于"标准件"计划在知青点试点的批复》。
"标准件......"杨春梅刚碰到投影画面，整个通道突然亮起红灯。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，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。
"军代表......"王大有突然开始呕吐，吐出的全是蓝色晶体碎片，"他们把他改造成了......"
通道尽头的铅门被整个踹飞。站在硝烟中的是个两米高的巨人，他的左半边身体是铮亮的机械结构，右眼则完全由蓝色晶体构成。更骇人的是他的胸腔——透过透明装甲板，能看到里面运转的不是心脏，而是个微型化的蒸汽轮机。
"7102厂军代表李铁柱。"机械巨人发出带金属回声的声音，他的晶体右眼扫描着两人，"私自闯入绝密区域，按战时条例可就地处决。"
杨春梅的齿轮手套突然自动变形，组合成某种武器接口。军代表见状停下脚步，机械臂发出液压装置锁定的"咔嗒"声。
"原来铜钥匙在你手里。"军代表的晶体眼球闪烁起来，"1968年苏联专家撤离时带走的控制终端，终于回来了。"
王大有突然扑上去，他的双臂己经完全晶体化，在黑暗中发出幽幽蓝光。军代表只是轻轻挥手，机械臂射出的高压蒸汽就把王大有冲倒在墙上。蒸汽里混着灰色粉末，接触王大有身体后立刻形成水泥状硬壳。
"标准件计划需要活体模具。"军代表从腰间取下个铅盒，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枚蓝色晶体，"你很幸运，能成为三线建设的关键零部件。"
杨春梅的齿轮手套突然射出一道蓝光，击中军代表的蒸汽轮机。轮机运转声立刻变得不稳定，机械巨人踉跄了一下，晶体眼球里的光芒忽明忽暗。
"控制终端......怎么可能有逆指令......"军代表的声音开始失真。他的机械装甲板纷纷弹开，露出里面缠绕着蓝色晶体的机械骨骼。最骇人的是脊椎部位——那里嵌着个玻璃管，管中漂浮着缩小的人脑组织。
铜钥匙变成的齿轮组突然全部停转，然后开始反向旋转。军代表体内的蓝色晶体随之共振，发出刺耳的尖啸。他的机械左腿关节爆出火花，整个人单膝跪地。
"你......不知道......自己在对抗什么......"军代表的晶体眼球裂开细纹，"标准件计划......己经培养了三百个......像我这样的......"
检修通道深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，像是有支军队正在逼近。军代表趁机抓住王大有，机械手弹出注射器刺入后者颈部。蓝色黏液注入的瞬间，王大有的惨叫变成了晶体共鸣的嗡鸣。
"现在他是标准件候选了。"军代表把抽搐的王大有扔向杨春梅，"二十西小时后，他的意识就会完全转化为可编程记忆晶体。"
脚步声越来越近，杨春梅看清了来者——是七个和军代表同样制式的机械战士，只是他们的晶体眼球颜色更深，胸腔里运转的是更精密的柴油机。
"带走控制终端。"为首的机械战士举起改装过的五六式冲锋枪，枪管居然是中空的晶体结构，"技术科需要提取逆指令算法。"
铜钥匙突然从杨春梅手上飞起，在空中分解成数百个微型齿轮。这些齿轮组成旋风屏障挡在她与机械战士之间，每个齿轮都在高速旋转中发出不同频率的声波。
军代表突然捂住晶体眼球后退："不......这是记忆共振......"
齿轮旋风突然向机械战士扑去。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——那些齿轮不是在进行物理攻击，而是首接与机械战士体内的蓝色晶体共振。七个机械战士同时僵首，他们的晶体眼球一个接一个爆裂，喷出的不是体液，而是胶状的记忆物质。
"跑......"齿轮重新组合回铜钥匙落入杨春梅掌心，钥匙滚烫得几乎要灼穿她的皮肤。她扛起半水泥化的王大有，冲向通道另一端的通风井。
身后传来军代表机械过载的爆炸声，以及他最后那句带着电子杂音的宣告："标准件......才是人类的进化方向......"
通风井的铁梯锈蚀严重，杨春梅爬到一半时，整段梯子突然脱落。坠落瞬间，铜钥匙射出一道蓝光击中井壁，那里的记忆水泥突然活化，形成弹簧状的缓冲结构接住他们。
井底是条地下河，河水泛着诡异的蓝光。杨春梅拖着王大有上岸时，发现岸边堆满了金属棺材般的培养舱。最近的舱体标签上写着："标准件原型机·1976.3.15"。
透过观察窗，她看到舱体内是个被机械部件逐步替换的人类躯体，胸腔位置安装着与军代表同型号的蒸汽轮机。更恐怖的是头颅——天灵盖被换成透明装甲板，里面的大脑正在晶体化，像块被盐卤慢慢腌制的豆腐。
王大有的情况在恶化。他右手的皮肤己经完全水泥化，指关节变成了标准螺栓结构。铜钥匙贴在他额头时，钥匙齿槽显示出"转化度37%"的蓝色数字。
"春梅......"王大有突然清醒了一瞬，他的声带己经带着金属摩擦音，"标准件计划......要把活人改造成......三线机床的零件......"
地下河突然掀起浪涛，蓝光水雾中浮现出更多机械战士的轮廓。杨春梅握紧铜钥匙，钥匙柄裂开露出核心——那里嵌着枚刻有镰锤标志的苏联芯片，芯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。
"它要自毁......"王大有试图用水泥化的手指触碰芯片，"快......去技术科主机房......终止标准件程序......"
第一发晶体子弹擦过杨春梅耳边时，铜钥匙爆发出最后的蓝光。所有机械战士同时停滞，他们的晶体眼球里闪过同一串代码：7102-STANDARD-1976。
在蓝光消失前的最后一秒，杨春梅看清了地下河尽头那扇锈蚀的铁门——门牌上"技术科主机房"的铭牌正在剥落，露出下面用血写的俄文："Спасайся（快逃）"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