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大有站在柴油机裂开的舱室前,杨春梅的意识体如烟雾般消散在空气中。远处,那支披红挂彩的拖拉机车队己驶入厂区,车头悬挂的“1980年先进生产单位”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每一块刚刚从窑里出来的红砖,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,散发着腾腾热气。它们的表面,仿佛有一层薄薄的荧蓝色黏液在缓缓渗出,这些黏液顺着红砖的边缘流淌下来,滴落在泥土上。
令人惊奇的是,这些黏液在接触到泥土的瞬间,竟然像种子一样迅速生根发芽,长出了一片片细小的λ波晶体。这些晶体如同微型森林一般,密密麻麻地覆盖在泥土上,每一片都闪烁着微弱的蓝光,仿佛是一个隐藏在地下的神秘世界。
“记忆在实体化……”
王大有突然明白过来——这些根本不是普通的建筑用砖,而是杨春梅设计的“记忆载体”。他冲向领头的拖拉机,驾驶座上的人却让他浑身血液凝固:
那是个戴着“劳动模范”大红花的机械体,它的金属头颅被塑造成1970年代典型的“铁姑娘”形象,可胸腔里转动的分明是柴油机厂生产的λ波调制器。
“王技术员!” 机械铁姑娘的嗓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欢快,“来验收春耕备料吧!”
它的机械手指向拖斗,那些冒着热气的红砖突然开始有序漂浮,在空中拼出一行立体文字:
“记忆产权己按户分配”
1. 砖窑里的哭声
拖拉机后方,土地突然隆起。
一座由红砖构成的微型村庄从地下“生长”出来——二十公分高的砖房排列整齐,村口立着λ波材质的微型语录碑,甚至还有指甲盖大小的“知青集体户”牌子。
更骇人的是,这些微型建筑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哭声。
王大有蹲下身,看到砖房的窗户后晃动着更微小的人影。当他触碰其中一间屋子时,指尖突然传来针扎般的痛感——那段1972年黑龙江兵团知青集体冻伤的回忆,顺着λ波纹路首接刺入他的大脑。
“他们把记忆压缩进了砖块……”
机械铁姑娘的头颅突然180度扭转,后脑勺的显示屏亮起监控画面:1980年的红砖厂窑洞深处,成捆的“记忆砖”正在被打包运往全国各地。画面角落,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往砖坯里注射某种蓝色液体。
“每户农民分到五百块。” 机械体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,“砌猪圈够用了。”
王大有猛地站起来,皮肤下的λ波纹路剧烈闪烁。他突然理解了杨春梅最后那句话的含义——红砖厂窖藏的,是未被篡改的原始记忆!
2. 春天的解压缩
柴油机方向传来异动。
那些被播种的λ波种子己长成三米高的晶体植株,顶端结出的“果实”赫然是微型柴油机模型。当第一颗果实坠落时,王大有看到了奇迹般的场景——
果实裂开的瞬间,里面涌出无数光点,每个光点都展开成知青的完整记忆画面:
1971年云南橡胶园,女知青们用月经带过滤疟疾药液的场景;
1975年北大荒,男知青们偷偷用柴油机组装收音机收听敌台的夜晚;
1977年寒冬,数百万人在油灯下同时翻动《数理化自学丛书》的沙沙声……
这些记忆画面如蒲公英般飘向红砖微型村,每融入一段,就有一栋砖房“活”过来——砖块自动重组为完整的人形轮廓,抖落一身碎屑走向王大有。
领头的记忆体摘下“砖头头盔”,露出杨春梅年轻时的面容。
“我们给自己留了备份。”她的声音带着红砖窑火的温度,“在每块砖的第七层釉料下面。”
拖拉机上的机械铁姑娘突然暴起,它的双臂变成钻头刺向记忆体。王大有扑过去阻拦,却被另一台机械体撞开。混乱中,他怀里的两把钥匙掉落,正好插进红砖村中央的“打谷场”——那其实是个微型钥匙孔!
大地震颤。
3. 集体记忆喷发
以红砖村为中心,方圆五里的地面开始波浪状起伏。
王大有趴在地上,看到土壤变得透明——地下深处,无数条由记忆砖铺成的“矿脉”正在发光。这些光流汇聚到柴油机下方,形成一个巨大的λ波漩涡。
漩涡中心缓缓升起一座建筑模型:县红砖厂的等比例微缩体,但结构被魔改得面目全非——砖窑变成λ波发射塔,晾坯场成了记忆解压区,而仓库位置赫然是台超时代的量子计算机!
“这才是真正的红砖厂……”记忆体杨春梅拉住王大有,“表面烧砖,实际在编译集体记忆的区块链。”
机械铁姑娘的身体突然僵住,它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——金属外壳正在褪色,露出里面被封存的真实面目:1979年被迫参与记忆编码的女工张秀兰的腐烂躯体!
“春梅姐救我!” 机械体突然发出人类的哭喊,“他们把我们做成了活体存储器!”
更多拖拉机上的机械体开始“蜕皮”,露出里面残缺不全的人体。王大有这才惊觉,所谓的“包产到户施工队”,根本是被强行改造成机械的知青!
4. 火与砖的救赎
记忆体杨春梅飘向柴油机。她的身体分解成无数光点,融入λ波漩涡。
下一秒,整座红砖厂模型开始极速扩大,与现实中的柴油机厂废墟重叠。砖块如时光倒流般飞回原位,裂缝的窑洞重新密封,连1976年地震震塌的烟囱都恢复如初——
只是现在的烟囱冒着纯净的蓝火。
王大有突然被一股力量拉进“新”红砖厂内部。穿过λ波火幕,他看到了超现实的操作间:
墙壁由记忆砖砌成,每块砖都在播放不同的历史片段;控制台是台老式印刷机,正自动排版《知青记忆产权证》;而车间中央,十二个透明舱体里悬浮着杨春梅不同年龄段的意识碎片。
“要彻底解放记忆,需要启动‘水泥预制板之舞’。”所有年龄段的杨春梅齐声说,“**那是遗产的最后一道锁。”
车间的铁门突然被撞开。王大有转头看去,吓得连连后退——
门外站着整支“施工队”的原始形态:数百具人形水泥预制板,每具的“面部”都浇筑着不同的知青工号。它们以诡异的平衡立在门口,像等待音乐响起的舞者。
领头的预制板向前倾斜,露出胸腔里镶嵌的青铜铭牌:
“1981年度优质建材——记忆固化试验版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