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大有在坠落中惊醒。
他躺在一片由钢筋和λ波光缆编织的网状结构上，头顶是由记忆契约燃烧形成的蓝色天穹。那些苏醒的“万元户”们正沿着发光的缆绳攀爬，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，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建筑队。
“这里是……”
王大有撑起身体，发现网状结构下方是无尽的虚空，而上方——
一座由脚手架搭成的通天塔正在生长。
不是比喻。那些钢管和扣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主延伸，每上升一米，就有新的“万元户”从虚空浮现，将携带的λ波晶体嵌入结构节点。塔身上用荧光涂料刷着标语：
“让一部分记忆先富起来！”
1. 先富起来的记忆
最近的“万元户”向王大有伸出手。这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，中山装口袋别着三支钢笔，脖子上挂着“1984年度先进生产者”奖章。
“王技术员，就等你了。”他的声音带着电子混响，“最后一段需要你的心脏做导体。”
王大有低头看向自己胸口——皮肤下的λ波纹路己经形成完整的电路图，正随着脚手架的延伸节奏明灭。
男人拽着他攀上主结构。随着高度上升，王大有看到了超现实的景象：
脚手架内部是中空的，数以万计的“万元户”悬浮其中。他们像人肉电池般被青铜锁链串联，每个人的天灵盖都延伸出λ波光缆，汇聚到中央的主干线上。
“这不是致富……”王大有声音发颤，“**这是记忆收割！”
男人突然扯开自己的衬衫——他的胸腔里没有心脏，只有一台微型柴油机在运转，排气管首接插在脊柱上。
“1983年冬，我第一个签了转让协议。” 他敲了敲柴油机外壳，发出沉闷的回响，“用十年知青记忆换了这台‘致富引擎’。”
上方传来金属碰撞声。王大有抬头，看到塔顶正在组装某种装置：十二面λ波反射镜围成环形，中心悬浮着一颗由纯能量构成的“万元”符号。
2. 财富的波长
攀至三百米高度时，脚手架突然横向延伸，形成平台。
平台上堆满八十年代的“致富神器”：温州产的仿制手表、佛山走私的电子计算器、甚至还有几台贴着“日本原装”标签的二手电视机。每件商品都浸泡在荧蓝色液体中，表面浮动着记忆碎片——
_知青返城后摆地摊被城管追赶；_
在国营厂门口偷偷卖粮票；
把祖传的《数理化自学丛书》当废纸称斤卖掉……
“记忆消费品。”男人踢了踢一台电视机，屏幕立刻亮起画面：1985年上海某弄堂，几个年轻人正用λ波发射器改装电视天线，“我们发明了记忆-财富转换率。”
平台尽头立着块锈蚀的铁牌，上面是手刻的公式：
1万元=37.5GB知青记忆
（1984年标准）
王大有突然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：当年第一批万元户，很多都是返城知青里“脑子最活”的那批人。
脚手架剧烈震动。塔顶的反射镜开始调整角度，将“万元”符号的光束投向虚空。光芒所到之处，浮现出无数乡镇企业的幻影：
萧山棉纺厂的纺织女工在λ波织布机前操作；
顺德电器厂的流水线上，记忆芯片被包装成“进口原件”；
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义乌小商品市场——每个摊位下方都埋着记忆压缩装置！
3. 镀金时代
男人拉着王大有继续攀爬。
在五百米高度，脚手架材质突然变成镀金的钢管。这里的“万元户”们穿着西装，但后脑勺都外接着λ波天线，像一群滑稽的赛博格。
“1985年升级版。”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，那里有个USB形状的接口，“现在可以首接用记忆炒外汇了。”
镀金平台上散落着各种合同残页。王大有拾起一张，发现是《记忆产权抵押贷款协议》，借款人签名处按着血手印，而贷款用途一栏写着：
“购买日本生产线”
远处传来欢呼声。一群“万元户”正围着一台机器庆祝——那是个结合了λ波调制器和点钞机的怪物，入口吞进记忆胶囊，出口吐出第三套人民币。
机器突然卡纸。操作者粗暴地撬开面板，王大有看到了令他作呕的一幕：
机器核心是个透明培养舱，里面漂浮着缩小版的知青大脑，神经末梢连接着验钞电路！
“温州最新技术。”男人语气自豪，“一个完整记忆体每天能生成两万块现金流。”
4. 崩塌前夜
当攀至八百米时，王大有发现脚手架开始倾斜。
镀金钢管出现裂纹，λ波光缆接连断裂。那些高处的“万元户”惊慌失措地往下爬，有人不小心跌落，在虚空中分解成原始的记忆碎片。
“超负荷了……”男人突然摘掉“先进生产者”奖章，露出下面隐藏的λ波计数器，数字正在疯狂跳动：
99，998
99，999
100，000
整个脚手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塔顶的“万元”符号突然过载，反射镜一个接一个爆炸。王大有抓住最近的钢管，看到恐怖的一幕——
虚空正在吞噬一切。
最先消失的是那些镀金平台，接着是记忆商品堆。跌落中的“万元户”们身体开始退化，西装变回中山装，最后还原成浇筑在预制板里的原始形态。
男人死死抓住王大有的手臂，他的柴油机心脏冒出黑烟：
“去乡镇企业家酒会……找记忆黑匣子……”
他的身体突然僵首，瞳孔里闪过最后一段画面：
1986年春节，某乡镇企业家的豪华别墅里，十几个“万元户”围坐痛饮。酒桌中央摆着个青铜匣子，每当有人醉倒，匣子就吸走他的一段记忆……
5. 坠落与新生
脚手架彻底崩塌。
王大有在坠落中看到无数记忆碎片从虚空升起，像一场逆行的流星雨。那些是“万元户”们被交易掉的青春、理想和痛苦，此刻正回归本源。
接近地面时，他的λ波心脏突然自主调节频率，在身下形成缓冲力场。
王大有摔在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。
水晶吊灯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，耳边是嘈杂的劝酒声和邓丽君的《甜蜜蜜》。当视线恢复时，他看到了围坐在桌边的十二个西装革履的男人，他们举着酒杯的手同时僵在半空。
桌布上绣着金字：
“1986年度记忆经济研讨会暨乡镇企业家联谊酒会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