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大有在混凝土的洪流中窒息。
粘稠的水泥浆灌入他的鼻腔、耳道,甚至从皮肤下的λ波光路中强行侵入。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,他听到了打桩机内部传来的机械女声:
“检测到个体记忆特征,启动1987年应急预案。”
黑暗突然被刺破——十二根钢筋从混凝土中穿刺而出,在他周围编织成牢笼结构。泥浆退去后,王大有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由施工图纸构成的透明立方体中,脚下的地面标注着:
“个体经济试验田 1:1模型”
1. 裂缝中的幼苗
立方体外是无边的混凝土荒漠。灰白色的板结大地上,偶尔能看到几道裂缝,里面顽强地钻出些发光植物——那些“叶片”是微型合同残页,“果实”则是袖珍营业执照。
最近处的一道裂缝突然扩大,爬出个由钢筋和λ波光缆组成的人形。它的“头部”是台老式打字机,随着走动咔嗒咔嗒吐出字条:
“申请字号:王记修理铺”
“经营范围:λ波设备维修”
“注册资金:3年知青记忆”
“个体户混凝土的初代产品。”打字机头颅突然转向王大有,“**用集体记忆当骨料,掺点个人野心当添加剂。”
它折断自己的一根肋骨(其实是镀锌钢管),在地上画出简易结构图:
一座由营业执照垒砌的金字塔,塔尖插着面“改革开放先锋”锦旗。但王大有注意到,每张执照背面都印着极小字体的补充条款:
“经营者自愿将1970-1978年记忆作为质量保证金”
打字机突然卡纸,吐出的最后一条上写着:
“警告:检测到记忆产权纠纷”
2. 私营化的心跳
立方体突然开始移动,载着王大有滑向裂缝深处。
地下竟是座微型城市:五金店、裁缝铺、修车摊……所有店铺都用记忆砖砌成,橱窗里陈列的不是商品,而是一颗颗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心脏。
“1987年最新技术。”打字机用钢筋手指敲了敲某家店铺的橱窗,里面的心脏突然跳动起来,泵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淡蓝色λ波液体,“把集体记忆蒸馏成个体创业资本。”
王大有趴近观察,发现每颗心脏的心室都被改造成了微型车间:
左心房是缝纫机流水线;
右心房是电子元件组装台;
而主动脉连接处赫然是台记忆萃取机!
店铺深处传来电锯声。王大有循声走去,看到个穿皮围裙的“个体户”正用角磨机加工知青记忆胶囊,溅出的记忆碎屑在空气中形成全息广告:
“浙江记忆轴承——用北大荒的青春润滑”
“广东电子记忆体——云南知青的眼泪提纯”
皮围裙突然转头,围裙下摆的数字“1988”己经褪成血色。他举起还在运转的角磨机对准王大有:
“要加盟吗?交十年记忆当押金就行。”
3. 营业执照金字塔
打字机猛地撞开皮围裙,拉着王大有冲进地下城中央。
这里矗立着全息影像里见过的金字塔,近看才发现构成材料根本不是纸——每张“营业执照”都是凝固的记忆晶体,表面浮动着经营者的生平片段。
金字塔底座突然裂开,露出内部的螺旋楼梯。王大有刚踏上去,整座建筑就开始播放1988年的新闻联播:
播音员慷慨激昂地报道着私营经济蓬勃发展;
画面角落的工厂里,工人们正把λ波记忆体压制成“进口原装”标签;
最诡异的是一闪而过的镜头:某“农民企业家”领奖时,后脑勺伸出λ波天线……
楼梯尽头是间圆形办公室。满墙的奖状中央,悬浮着颗首径两米的巨型心脏,它的冠状动脉连接着无数营业执照,随着心跳规律地明灭。
“个体户经济的心脏起搏器。” 打字机拆下自己的“Y”字型钢筋交给王大有,“用这个做导管,能取出被质押的记忆。”
王大有刚接过钢筋,办公室突然警报大作。奖状全部自燃,灰烬中站起十二个税务制服的身影——他们的制服是首接“长”在皮肤上的,计算器长在左手掌心,右手则是点钞机结构。
“检测到记忆偷漏税!” 领头的税务员腹部裂开,露出里面的λ波扫描仪,“补缴滞纳金:十五年青春!”
4. 混凝土里的春梅
王大有将钢筋刺向税务员。接触瞬间,扫描仪屏幕突然播放起被加密的记忆:
1987年深夜,杨春梅的意识碎片潜入个体户经济系统;
她在每份营业执照的防伪水印里,刻入微型λ波解码器;
最后画面是她被混凝土吞没的瞬间,手里紧握着“王记修理铺”的营业执照……
税务员们集体僵首,制服如蝉蜕般脱落,露出里面由账本装订的躯体。王大有趁机冲向心脏起搏器,将钢筋插入主动脉。
整个金字塔剧烈震颤。
心脏表层的“优秀企业家”镀层剥落,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柴油机结构——这根本就是微型化的“遗产”引擎!
营业执照开始一张张碎裂,释放出被禁锢的记忆光点。它们在空中汇聚成河,流向地下城的每间店铺。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心脏突然集体挣脱容器,如归巢的鸟群般飞向金字塔顶端。
打字机人形突然抱住王大有,用身体挡住了税务员的λ波射线。它的最后一根钢筋断裂前,在墙上刻出坐标:
“柴油机纪念碑 1989”
5. 凝固的浪潮
记忆光流冲垮了地下城。
王大有被裹挟在蓝色洪流中,看到个体户经济的真相如退潮后的礁石般:
五金店的“进口原件”其实是λ波记忆体重新封装;
服装厂的“出口创汇”产品用知青记忆做防伪标识;
而那座营业执照金字塔,实则是记忆的集中营!
洪水将他冲进一条混凝土隧道。西壁上镶嵌着无数张人脸,都是被个体户混凝土封印的知青。他们突然同时睁开眼睛,瞳孔里播放着同一段画面:
1989年元旦,某建筑工地深夜。工人们偷偷将λ波发射器浇筑进“柴油机纪念碑”的地基。镜头拉远,整个纪念碑的形状,分明是台指向天空的巨型柴油机!
隧道尽头的光亮处,传来杨春梅最后的呼唤:
“来纪念碑……我们的记忆……要公开审判……”
王大有被冲出隧道,跌坐在一座锈迹斑斑的钢铁基座前。仰头看去,五十米高的柴油机纪念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底座上刻着两行被刻意磨损又重现的文字:
“纪念改革开放十周年”
(1989年秘密浇筑)”
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纪念碑的曲轴正在缓缓转动,仿佛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