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拾安,那个权倾朝野,凉薄似冰的短命鬼。
他,曾将一个姓唐的女子带回府内——
那时她刚生下女儿,对陈拾安己心如死灰,不抱任何期望。
听闻他要带女子回府,懒得过问,只遣人去问何时行纳妾礼。
谁知己形同陌路的陈拾安,特地回正房,凶神恶煞瞪她许久,最终拂袖而去。
几日后遇见那女子,身形高挑,在庭院中放着一只巨大的老鹰风筝!
老鹰风筝做得栩栩如生,随着她手臂的牵引,在风中猎猎作响!
转过脸来,一道狰狞伤疤横在那女人的脸上。
祝晚凝当时只觉自己,好似是误解陈拾安。
他这人天生喜洁,婚前房内干干净净,婚后心思皆在争权登高,半点桃花债也无。
唐灵外在凶煞,人却博识有趣,两人关系竟也十分融洽。
可在陈府短居不过三个月,留下封辞信便消失不见。
不久后,祝晚凝偶然经过书房外,听见陈拾安与心腹幕僚的低语。
“……可惜!终究是遇到得太迟,她也不愿为我所用!唐灵可是这一代最具天赋的唐家毒师……”
“唐家毒师”
记忆中的这西个字,劈开祝晚凝眼前的迷雾!
唐灵!
就是母亲的一线生机。
祝晚凝拧眉往回走,在记忆中拼命翻找——
十余年光阴荏苒,唐灵的容貌模糊不清。
只记得她也是汴京人士。可京城如此之大,人海茫茫,她又要去哪里寻觅?
脚步无意识地将她带回房中,如意正收拾着衣物。
见她进来,如意举起一件烟粉色广袖儒裙。
“小姐,这烟粉色云锦是今年的新品。刚一到店,大小姐让秀仪阁为您定做衣衫。”
“大小姐之前特意交待,让您五日后乞巧节看烟花穿呢,您看这丝线在烟花映照下,会光耀流转!”
祝晚凝哪有心思看裙子,只敷衍地点点头。
电光石火间,她猛地顿住脚步,记忆骤然点亮!
她激动地一把抱住如意,“如意!如意!真是我的好如意!”
乞巧节烟花!
药发木偶!
她想起来了!唐灵曾亲口说过,她极爱看药发木偶!
将精巧木偶表演与火药燃放技艺完美结合,工艺极其繁复。
每年唯有乞巧节时,洒月楼才会专程从浙江泰顺请来顶尖艺人表演!
届时,唐灵必定会在场!
祝晚凝心头大定,恨不得在如意脸上亲几口。她拎起裙摆,转身便向长姐祝明澜的房中跑去。
沈兰馨正坐在祝明澜床边,见小女儿跑得额上沁出细汗,忙取出帕子为她轻轻擦拭。
待房内仆妇皆被遣走,沈兰馨才柔声开口。
“娇娇儿,昨日实在无暇与你细谈。现在,你给娘亲和长姐仔细说说,你爹爹……究竟托梦告诉你些什么?”
祝晚凝闻言,垂眸踌躇。
昨日救长姐情势万分紧急,为取信于母亲,她将母亲前世在她出嫁前夜,所说的私房话,假托父亲托梦之言说出来。
而此时,祝晚凝不想再对母亲和长姐说谎。
可是……
要将那玄之又玄的重生之事、前世她们二人皆早早亡故的惨痛,毫无保留地告诉她们吗?
那前世的锥心之痛,能否由她一人背负?
这一世,可否由她独自守护,不让她们再忧心伤神?
祝明澜最是了解妹妹,见她迟迟不语,便知其中必有重大隐情。
“娇娇儿,不必因怕我们忧心而有所隐瞒。”她从病榻上伸出手,轻轻握住祝晚凝。
沈兰馨也随即接口,“母亲会坚强,有什么话,你但说无妨。”
祝明澜的手微微用力:“说吧,珠珠儿。你若藏在心里,只会让我们更加忧心。”
祝晚凝终于下定决心——
这世上她毫无保留信任的,便是母亲与长姐。何况此事关涉两人性命!
与家人彻底坦诚,才是上策。
“娘亲,长姐……你们定要信娇娇儿接下来所说……”
两个时辰后,如意见采荷仍立在廊下,不由疑惑:“采荷,这么久了,主子们也没唤我们伺候……”
采荷也蹙着眉,轻声回答。
“主子们或许有要事相商,里头……隐隐有哭声……”
如意行事向来稳重:“若是有要紧事,我们不便打扰,且安心等着吧。”
话音刚落,便听沈兰馨唤人送洗漱温水进去。
母女三人重新净面。祝明澜双眼肿得像核桃,沈兰馨的鼻尖也擦得泛红。
祝晚凝却觉得心头松快不少。
三人此时才觉腹中饥饿,让秦嬷嬷送来的午食。
祝明澜试着下床,母女三人总算在一桌吃了顿团圆饭。
饭毕,沈兰馨边给躺回床上的祝明澜亲手喂汤药,边向祝晚凝嘱咐道。
“娇娇儿,乞巧节那日,娘与你同去寻人。”
祝晚凝却摇摇头:“娘亲,唐灵此人行事乖张不羁。您若同去,目标太大,反而不便。不如您就在家内等着接应,更为稳妥。”
沈兰馨这才想起,要与姐妹俩商议如何处置落桑。
“如今她还在柴门关着,我下午便去将她提来问话。”
“娘亲,我也想亲自审一审她。”祝晚凝面色冷下来,“她能在事发后立刻寻到中山郡王府报信,背后绝不简单。”
祝明澜回忆着昨日情形,声音虚弱。
“昨日早晨,小妹哭得厉害,我本己打算拒了祝妍然的邀约。就是落桑……在一旁极力劝说我去觉远寺。”
祝晚凝点点头,思绪飘回前世死前那一刻。
“前世祝妍然承认残害姐姐与母亲,并未提及宁飞白的态度。但我敢断定,他绝对脱不了干系!”
“只是……他若真想退婚,大可光明正大上门来。为何不惜残害姐姐,达成让祝妍然替嫁的目的?”
沈兰馨同样眉头紧锁,“七年前黄河改道,河南道受灾惨重。你们爹爹时任工部右侍郎,主动向陛下请命前去治水。修堤三年,造福无数百姓……”
她声音微哽,“最终……他为了救人,被滔天洪水卷走,以身殉国。当地百姓感念他的大义,为他立“水圣祠”,至今香火不断。”
“中山郡王此人最重名声。澜儿前年及笄后,是他亲自登门替嫡长子提亲,言辞恳切。”
沈兰馨自责道:“是娘不好,未能仔细考察宁飞白的人品,加上你祖母与三叔极力促成,娘……便没有再坚持深究。”
祝晚凝却从母亲的话中捕捉到一个疑点。
“娘亲,寻常儿女婚事,不都是当家主母出面操持吗?为何是中山郡王登门?”
沈兰馨微微一怔,“这……倒真未曾细想过……”
祝晚凝的思路愈发清晰:“会不会……郡王妃或者宁飞白,并不赞成婚事?碍于郡王的意愿无法明言反对,便暗中使出阴招,让长姐无法顺利出嫁?”
沈兰馨与祝明澜对视一眼,都觉得祝晚凝的推测颇有道理。
但祝晚凝随即抛出更核心的问题。
“我还有一点想不通……宁飞白为何大费周章后,还要娶祝妍然?”
“为什么,必须是祝妍然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