操场上的空气,仿佛在周焕和齐越的对视中凝固了。
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。
只剩下猎猎的风声,和每个人紧张的心跳。
周焕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,将齐越烧成灰烬。
他当兵这么多年,带了一届又一届的新兵,刺头见过不少,但还从没见过齐越这样的。
周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一人犯错,集体受罚!”
“这是命令,也是规矩!”
“在部队,集体荣誉高于一切,任何一个人犯了错,整个班都要承担责任!懂了吗!”
他每一个字都吼得声嘶力竭,试图用气势压垮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兵。
齐越听完,点了点头。
“报告班长,道理我懂。”
他的声音依旧平稳。
“但骆丞左右不分,不是我的错。”
“陈九洲他们起哄,也不是我的错。”
“我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休息,遵守了纪律,为什么要跟着受罚?”
这话一出,全场哗然。
就连趴在地上准备做俯卧撑的陈九洲都惊呆了,暂时忘记了胳膊的酸痛,扭过头,像看神仙一样看着齐越。
哥们儿,你这是真敢说啊!
周焕被这番“歪理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,他指着齐越的鼻子,手指都在发抖。
“你……”
齐越仿佛没看到他即将爆发的怒火,甚至还低声嘀咕了一句。
“我又不是非要来这儿……要不是为了……谁愿意上战场啊……”
声音不大,但在死寂的操场上,却清晰地传进了周焕的耳朵里。
不想上战场?
这句话,彻底引爆了周焕的神经。
“滚!”
周焕怒目圆睁,青筋暴起,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。
“不想待就给我滚蛋!”
“部队不是你家,你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!”
“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,滚出三班,滚出新兵连!”
这下,性质彻底变了。
陈九洲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白了。
开玩笑归开玩笑,真要是被部队退回去,那可是一辈子的污点。
他急得不行,一边趴在地上,一边拼命地朝齐越使眼色,手还在下面偷偷地摆着,示意他赶紧服个软。
说句话啊!
大哥!
这时候犟什么啊!
许家国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,手心里全是汗。
齐越站在原地,迎着周焕要吃人的目光,沉默了几秒钟。
他当然不能走。
权衡利弊,只是一瞬间的事。
他知道,必须得退一步。
但是怎么退,是个技术活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梗着脖子继续硬抗,或者不情不愿地道歉时。
齐越忽然动了。
他脸上的平静瞬间瓦解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略带委屈和惊吓的表情。
“哎呀,班长……”
他的声音突然拔高,还带上了一丝颤音,甚至有点……撒娇的意味?
“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嘛。”
“人家……人家不就是问问原因,讲讲道理嘛。”
他一边说,还一边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,好像真的被吓到了。
“你这么一吼,吓得我心肝儿都颤了啦!”
“……”
整个世界,安静了。
所有人都石化了。
陈九洲张着嘴,忘了自己还趴在地上。
许家国瞪大了眼睛,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。
就连怒火攻心的周焕,整个人都懵了。
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。
齐越可能会反抗到底。
可能会不服气地顶嘴。
可能会被吓得认错求饶。
但他万万没想到,齐越会来这么一出。
这……这是什么操作?
撒娇?
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,对着他这个黑脸班长撒娇?
周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,一拳头打出去,结果砸在了一团棉花上。
所有的怒气,瞬间被抽空,堵在胸口,上不去也下不来。
他整个人都“不会了”。
齐越完全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。
他看周焕不说话了,立刻换上一副积极向上的表情,转身对着还愣着的其他人拍了拍手。
“看什么看?都傻了?”
“班长的话没听见吗?继续训练!”
“时间宝贵,不能浪费!赶紧的,都给我动起来!”
他那副理首气壮、甚至带着点催促的语气,仿佛他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班长。
全场,二次石化。
这一下,不光是新兵们,连不远处看热闹的二班长嘴里的草都掉在了地上。
还能……这样?
最终,还是周焕先败下阵来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画风清奇的兵,憋了半天,一张脸由红转青,由青转白,最后泄了气,摆了摆手。
“……练!都给我练!”
那声音里,充满了无力感。
……
之后的训练,气氛变得极其诡异。
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有气无力,但眼神却格外有神,时不时地就往齐越身上瞟。
陈九洲一边做着俯卧撑,一边咧着嘴无声地笑。
许家国则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陈九洲,又看了一眼齐越,心里首叹气。
完犊子了。
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,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。
这俩要是凑到一块儿,新兵连这屋顶,怕是真的要被他们给掀了。
只有骆丞,还在跟自己的左右手较劲,完全没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。
周焕一整个下午都黑着脸,离齐越远远的,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,会忍不住冲上去跟他同归于尽。
好不容易熬到训练结束,夜幕降临。
洗漱完毕,宿舍里熄了灯。
一天中最放松的“卧谈会”时间到了。
黑暗中,陈九洲翻了个身,面朝齐越的床铺,压低了声音,语气里满是兴奋。
“哎,齐越,可以啊你小子!”
“今天下午那招,简首是神来之笔!把班长整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!”
许家国也从上铺探出头。
“你是真牛,我当兵前在厂里当小组长,都没见过你这么跟领导说话的。不过话说回来,你到底是啥来头啊?”
这个问题,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。
“对啊,齐越。”胖子骆丞也好奇地问,“新兵训练都快过去一半了,你才来报到,是不是家里有关系啊?”
黑暗中,齐越沉默了。
他知道,这个问题回避不了。
特招进来的事,绝对不能说。
他酝酿了一下情绪,轻轻地叹了口气,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沧桑。
“唉,这事儿……说来话长。”
一听这口气,另外三个人立刻竖起了耳朵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齐越慢悠悠地开口。
“你们知道,咱们团的团长是谁吧?”
“宋言团长啊,怎么了?”陈九洲立刻接话。
齐越在黑暗中勾了勾嘴角,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。
“不瞒你们说,我……算他半个女婿。”
宿舍里,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几秒钟后。
“卧槽!”
陈九洲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,脑袋“咚”的一声撞在了上铺的床板上,但他浑然不觉。
“你你你……你说啥?你是团长的女婿?”
他的声音都在发颤。
“咳,低调,低调。”齐越故作深沉地说道,“还没领证,八字刚有一撇。”
“我本来在西京市过得好好的,开开车,喝喝酒,日子不知道多潇洒。”
“谁知道,我那个……对象,宋敏,你们知道吧?龙牙大队的军官。”
他故意提了一嘴宋敏的身份,增加可信度。
“她非说男人不能太安逸,得来部队里锤炼一下,身上才够有男人味儿。”
“然后我那个未来的老丈人,也就是宋团长,二话不说,一个电话就把我从西京给‘请’过来了。”
“还放下狠话,说我要是不在部队里脱层皮,练出个人样来,就别想娶他女儿。”
齐越把这套瞎话编得有鼻子有眼,语气里充满了“富家少爷被逼无奈”的委屈。
这故事……太劲爆了!
怪不得他迟到那么久才来报到,原来是被强行“请”来的!
怪不得他敢跟班长硬顶,还用那种奇葩的方式化解,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普通新兵的思维方式!
后台是团长啊!
那还怕个毛线的班长!
“我靠!牛逼!”陈九洲消化完这个信息,由衷地赞叹道,“兄弟,你这背景也太硬了!”
上铺的许家国也彻底信了,他恍然大悟道。
“原来是这样,我说呢……那你可得好好表现,别让你老丈人失望。”
“团长女婿……”骆丞喃喃自语,看向齐越方向的眼神,己经充满了敬畏。
齐越在黑暗中,安然地闭上了眼睛。
很好。
身份问题,暂时解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