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心背着重负，拖着小六，在这片熟悉的绝望之地艰难穿行。
周围投来各种目光：麻木、好奇、贪婪、警惕…更多的是漠然。
没人上前帮忙，也没人过问他们这一身的血污和背上那个明显己经死透的老人。
在锈带，死亡和伤痛，如同呼吸一样平常。
七拐八绕，避开几处帮派盘踞的明显“地盘”，玄心终于在一个由锈蚀集装箱和废旧管道堆叠而成的、更加阴暗潮湿的角落停了下来。
这里，就是他的“家”——一个用几块歪斜铁板和防水布勉强搭起来的窝棚，低矮得几乎要弯着腰才能进去。
门口挂着一块破布帘，上面沾满了油污。
“到了…” 玄心嘶哑地说了一句，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老陈头放下，靠在冰冷的集装箱壁上。
老人僵硬的身体保持着背负时的姿势，灰败的脸上凝固着最后的嘱托。
做完这一切，玄心眼前一黑，再也支撑不住，身体晃了晃，靠着窝棚的墙壁滑坐在地，大口喘息，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污滚落。
小六则像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木偶，首接瘫坐在满是污水的地上，抱着膝盖，把头深深埋了进去，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。
玄心喘息了好一会儿，才勉强积攒起一点力气。
他撑着墙壁，艰难地站起来，掀开了那块破布帘。
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、混合着劣质药味和腐烂气息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，呛得他本就脆弱的肺部一阵火辣辣的疼。
窝棚里，昏暗，潮湿，家徒西壁。
角落里一张用破木板和砖头垫起来的“床”上，躺着一个人。
玄石。
玄心的养父。
曾经在废土上也算一条硬汉的男人，此刻被“尘肺病”折磨得形销骨立。
他蜷缩在一条打满补丁、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薄被里，露出的脸颊深陷，颧骨高高凸起，蜡黄得像蒙了一层灰。
听到帘子响动，他艰难地侧过头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费力地聚焦。
“心…心儿？” 玄石的声音嘶哑、微弱，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。
他看到了门口浑身浴血、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玄心，瞳孔猛地一缩，蜡黄的脸上瞬间没了最后一点血色。
“你…你怎么…咳咳…咳咳咳！”
剧烈的咳嗽如同风暴般席卷了他！
他佝偻着身体，撕心裂肺地咳着，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！
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让他瘦弱的身体痛苦地抽搐，蜡黄的脸憋得发紫。
玄心心头一紧，顾不上自己的伤痛，踉跄着扑到床边，用力拍打玄石的后背：“爹！爹！别急！我…我没事！都是…都是凶兽的血！”
拍打了好一阵，玄石剧烈的咳嗽才稍稍平息，但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，在破床上，只剩下粗重艰难的喘息，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令人揪心的嘶鸣。
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玄心，里面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、担忧和…深不见底的绝望。
“凶…凶兽？” 玄石艰难地喘息着，目光越过玄心，投向窝棚外靠在集装箱壁上、那个僵硬冰冷的轮廓。“老…老陈…他…？”
玄心的心猛地一沉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，避开了玄石那绝望悲怆的目光。
窝棚里陷入一片死寂。
只有玄石粗重艰难的喘息声，如同破败的风箱在呜咽。
绝望的气息，浓得如同实质的铅块，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玄心艰难地吞咽了一下，干裂带血的嘴唇翕动着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他目光扫过这个狭小、破败、散发着霉味和死亡气息的“家”。
墙角堆着几个空瘪的劣质营养膏包装袋，那是他们赖以活命的、最廉价的合成食物，味道如同嚼蜡，只能勉强维持生命的最低需求。
旁边一个缺了口的陶罐里，只剩下浅浅一层浑浊的液体，那是玄石用来缓解咳嗽的、最便宜的草药熬成的汁水，散发着苦涩的气味。药汁快见底了。
而现在…老陈头的尸体就在门外。
那恐怖的伤口…即使玄心不懂医术，也知道那需要真正的“神药”才有万分之一的机会。
而那种东西…
“再生凝胶…” 玄心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干涩。
玄石浑浊的眼睛动了一下，看向玄心，里面充满了茫然和更深的绝望。
他似乎没听懂，或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。
玄心深吸一口气，那污浊的空气刺痛着他的肺，却让他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。
他不能倒！老陈叔用命换来的嘱托！爹的病！还有…门外那个吓傻了的小六！
“爹，你躺着，别动。” 玄心声音低沉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他艰难地站起身，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窝棚角落，拿起那个空瘪的水罐。
“我去…弄点水，再…再打听打听。”
他掀开破布帘，走到外面。
小六依旧抱着膝盖坐在污水里，一动不动，像个泥塑。
老陈头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，无声无息。
玄心走到旁边一个稍微完整点的窝棚前，敲了敲同样破旧的布帘。
“谁啊？” 一个带着警惕和浓浓疲惫的女声响起。
帘子掀开一条缝，露出一张同样蜡黄、布满皱纹的脸，是邻居王大婶。
“王婶…是我，玄心。” 玄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，但沙哑依旧。
王大婶看到玄心一身的血污和惨状，还有他身后靠在集装箱上明显不对劲的老陈头，以及瘫坐在地的小六，吓得倒抽一口冷气，猛地后退了一步，眼神里充满了惊惧：“老天爷！玄小子！你们…你们这是怎么了？老陈头他…？”
“遇到…沙齿鬣狗群了。” 玄心言简意赅，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。
“王婶，借点水…还有，想…想跟您打听个事。”
王大婶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转身回屋，拿了一个同样破旧的水罐出来，里面装着半罐浑浊的井水（下三区的水源污染严重）。
“给…省着点用…水费又涨了…” 她把水罐递给玄心，眼神躲闪，不敢去看老陈头那边。
“谢谢王婶。” 玄心接过水罐，入手冰凉。
“您…知道‘再生凝胶’吗？
黑市上…有门路弄到吗？”
“再…再生凝胶？！” 王大婶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，眼睛猛地瞪圆，声音都尖利起来，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和荒谬感
。“玄小子！你…你疯了吗？！打听那玩意儿干嘛？！”
她的反应让玄心的心沉得更深。
“救人…急用。” 玄心声音干涩。
“救人？
救谁？
老陈头？”
王大婶指着靠在集装箱上、毫无生气的老人，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怜悯，“玄小子，不是大婶说话难听…老陈头这样子…神仙来了也难救！
再生凝胶？那是旧时代老爷们才用得起的宝贝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