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在混沌里挣扎沉浮,苏晚被无形的力量钉死在这片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里。她成了被迫的旁观者,以亡魂残存的感官,浸透在这片原始祭坛的恐怖之中。
浓稠的血腥味像是凝固的实体,劈头盖脸压下来,死死堵住她的口鼻。混合其中的是滚烫汗液的酸腐、焚烧草药散发的诡异甜香,还有一种令人牙根发酸的、皮肉与骨头被彻底烤焦的糊味。
巨大篝火在阴森山坳底部疯狂扭动,舔舐着沉沉的黑暗,浓烟翻滚如墨,遮蔽了天空本就不多的星光。粗粝的石块垒成祭坛,缝隙里沉淀着深褐近黑的陈年污迹,那是早己干涸的血。
她——或者说,这记忆的主人——正被一种冰冷、僵硬、沉重如铁的东西死死压在脸上。青铜傩面。狰狞的兽形轮廓,线条扭曲,獠牙外翻,空洞的眼窝深不见底。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极其艰难,冰冷沉重的青铜死死压着皮肉,每一次吸气都只能勉强吸入一丝混杂着浓烟与腥臭的空气,窒息感如影随形。
震耳欲聋的鼓声毫无征兆地炸响!那声音沉闷、原始、带着一种令人心脏狂跳的诡异节奏,如同大地深处病态的心跳。伴随着鼓点,是无数嘶哑喉咙挤出的、不成调也听不懂的吟唱,古老而疯狂,在烟雾弥漫的山坳里层层叠叠地回荡、冲撞。
身体——这具亡魂曾经的身体——根本不受控制,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推动着,猛地向前扑跌。沉重的脚步狠狠踏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,脚掌传来骨骼不堪重负的钝痛。动作开始了,扭曲,癫狂,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呻吟。
左脚踏碎枯骨般的姿态,右肘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向后击打,腰肢狂乱地扭转、反弓,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中折断!肌肉在皮肤下发出无声的尖叫,被强行拉伸、拧绞,尖锐的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,沿着神经末梢一路疯狂穿刺进苏晚的意识深处。
这不是舞,是酷刑,是绝望的挣扎被强行编排成一种献给黑暗的、充满原始暴力的仪式。动作里充斥着狩猎的扑杀、濒死的搏斗、以及将祭品奉上石台的冰冷献祭。
祭坛中央,捆绑着几个模糊的、剧烈扭动的黑影——是活物!人或兽,在粗粝绳索的捆绑下徒劳地挣扎,喉咙里发出沉闷绝望的呜咽。暗红温热的液体从石台上刻出的凹槽里汩汩涌出,顺着冰冷的沟壑蜿蜒流淌,最终汇入篝火边缘,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“嗤嗤”声,腾起一阵阵夹杂着焦臭的腥气血雾。
视线在癫狂的舞步中不受控制地扫过。掠过身边其他六个同样戴着狰狞傩面的舞者。目光穿透他们面具上那空洞的眼窝,苏晚(或者说亡魂)看到了那后面——一双双眼睛。没有愤怒,没有悲伤,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,燃烧着失去理智的疯狂,或是凝固着超越极限的、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“嗬——啊——!”
一声尖利得能刺穿耳膜的啸叫撕裂了混乱的空气,盖过了所有鼓声与嘶吼。主祭者发出了信号!舞蹈瞬间推向血腥的顶点。
就在这一刻,亡魂的意识猛地爆发出一股撕裂寰宇的剧痛!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冰冷钩爪,狠狠刺入灵魂的每一寸,用无法想象的巨力,要将它活生生地从这具饱受折磨的躯壳里硬生生地拖拽出来!那是彻底的剥夺,是存在的根基被连根拔起的终极恐惧!整个记忆碎片的世界随之疯狂震荡、碎裂,像一面被重锤击中的镜子,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!
“呃啊——!”
现实世界,苏晚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鞭狠狠抽中,猛地从床上弹起,又重重摔落。她全身的骨骼和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摩擦声,身体开始了疯狂、不受控制的抽搐和扭动。西肢关节以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反折、拧转,手指痉挛地扭曲成诡异僵硬的钩爪,赫然是那记忆深处祭祀傩舞中某个绝望而狰狞的手势!
喉咙深处,一连串非人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——那是濒死野兽般的凄厉呜咽,混合着尖锐到刺耳的狂笑,又像是被掐住脖子的绝望哭泣,所有声音扭曲纠缠,化为一种撕裂耳膜的嘶吼!
“砰!”一声巨响,房门被狂暴的力量撞开。林轩冲了进来,眼前的一幕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——苏晚的身体在床上剧烈翻滚、反弓、扭曲,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疯狂扯动的提线木偶,喉咙里喷涌着那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恐怖声响。
“苏晚!”林轩肝胆俱裂,不顾一切地扑向床边,伸手想要按住她疯狂抽搐的身体。
手指还未触及,一股无形的、阴冷彻骨的庞大力量骤然在苏晚身体上方炸开!它如同万载玄冰凝成的巨锤,带着冻结灵魂的恶意,狠狠撞在林轩胸口。
他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,整个人就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,后背结结实实砸在冰冷的墙壁上,震得灰尘簌簌落下。他眼前发黑,胸口剧痛欲裂,几乎窒息。
房间内,那非人的嘶吼还在持续,带着一种古老祭祀的回响,在墙壁间疯狂碰撞。苏晚扭曲的手指死死抠着床单,指节青白。而她的脸上,那副不知何时浮现的青铜傩面,在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下,泛着幽冷、不祥的光,空洞的眼窝深处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蠕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