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·玄英变

子时三刻，钦天监的铜漏突然凝冰。

谢绾绾倚着观星台的青玉阑干，耳畔尽是金戈撞碎琉璃瓦的脆响。

她望着宫城外燎天的火光，指尖轻轻拂过怀中冰裂纹瓷瓶——那里面盛着最后一钱续命髓，正泛着诡异的琉璃光。

“父亲曾说，天狼星入紫微宫时，冰蚕丝就可显影......”少女咳出一口淡金色的血，染污了绣着北斗纹样的胎发荷包。

这是今晨陆少监偷偷塞给她的，说若遇险境，可将荷包浸入太液池水。

远处传来玄甲卫沉重的脚步声，谢绾绾却笑了。

她记得三日前在观星房看见的那本《璇玑录》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阙《醉花阴》。

当时陆少监的手在“九曜连珠”西字上停留了许久，墨迹渗进指甲缝里，像一道蜿蜒的星轨。

“绾绾！”

观星台铜门轰然洞开，谢道临的白袍浸透血色。

他身后十二盏青铜灯突然爆燃，将墙壁上镌刻的二十八宿星图映得宛如炼狱。

当朝太傅沈光持剑而立，剑尖垂落的血珠正滴在紫微垣星位。

“沈太傅的剑，比钦天监的浑天仪还要准三分。”谢绾绾轻叹，指尖挑开荷包暗扣。

冰蚕丝遇血刹那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象暗语，其中“酹江旧”三字正在她咳出的金血中缓缓融化。

谢道临瞳孔骤缩。

他看见女儿将瓷瓶中的续命髓尽数倒入喉中，琉璃色的髓液顺着脖颈流进襦裙，所过之处竟生出细密的冰晶。

太液池方向突然传来惊天巨响，九道水柱冲天而起，在夜空中凝结成北斗倒悬之象。

漫天水雾里，隐约可见地宫入口的玄铁闸门正在缓缓开启。

“原来陆毅把地宫入口藏在......”沈光的话被寒光截断。

谢绾绾的银簪己没入檀中穴，簪尾雕刻的药师佛眉眼含笑，正与她唇角溢出的金血相映成趣。

子时正，玄英之变。

当叛军攻破玄武门时，沈光怀抱着啼哭的女婴钻进密道。

他身后的宫阙正在崩塌，金箔混着漫天大雪纷飞如雨，恍惚间竟似二十年后寒山寺那场金雪。

密道石壁上，半阙《永遇乐》在血泊中忽明忽暗。

沈光用婴孩的襁褓拭去最后一行小字，琉璃瞳仁里倒映着“日月重轮”的谶语。

怀中的孩子忽然挣扎起来，额角蹭过染血的锦缎——二十年前谢皇后赐下的苏枋缎，在谢绾绾金血与婴孩汗液的蒸腾下，竟在她眉间蚀出一枚青色的风翎痕。

老太监季伯踉跄追至，西根银针在命门穴泛着幽蓝的光。

他颤抖着指向那痕迹，喉间挤出气音：“陆少监...果然留了后手...”

宫墙外突然传来机械转动声，十二架神臂弩同时对准观星台。

谢道临的白袍在箭雨中猎猎作响，手中浑天仪折射着血色月光。

此刻厮杀与哭喊声似乎戛然而止，只听得见这位监正低声呢喃：

“绾绾，为父算尽天机，为何独独算不到你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