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程的高速公路上，暮色像泼翻的墨汁，将天际染成铅灰色。江舒宁靠在傅彦清肩头打盹，车载香薰飘着淡淡的雪松味，和记忆里第一次见面时他身上的气息重叠。
“困了就睡会儿。”傅彦清单手扶着方向盘，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手背，“到家我叫你。”
江舒宁迷迷糊糊应了声，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。她梦见了染坊的小染，正举着蓝染方巾追蝴蝶；梦见了母亲在老宅煮桂花酒酿，蒸汽模糊了厨房的玻璃；最后，梦境停在米兰的清晨——傅彦清端着咖啡站在露台，晨雾里的他像幅未干的水彩画。
变故发生在眨眼间。
一辆失控的货车突然从匝道冲出，刹车声撕裂空气。傅彦清猛打方向盘，车身剧烈侧滑，安全气囊弹出的瞬间，他本能地将江舒宁护在怀里。
“舒宁！”他的声音裂成碎片，手臂抖得像片落叶，“别怕，我在……”
江舒宁的额头重重撞在车门上，鲜血顺着鬓角往下淌。她看见傅彦清的脸在眼前扭曲，嘴唇颤抖着喊她的名字，声音却像隔了层毛玻璃。
“彦清……”她想抬手摸他的脸，却发现手指绵软得没有力气。
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。傅彦清抱着她冲下车，雨水混着血水从他发梢滴落。他跪在担架前，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，哭到几乎窒息：“舒宁，你撑住，医生说你只是脑震荡……你不会有事的，我带你回家，我们去看小染，去米兰，去西西里岛……”
江舒宁想安慰他，可意识正像退潮的海水，一点点被黑暗吞噬。她最后看见的画面，是傅彦清的白衬衫前襟被染成触目惊心的红，像朵开败的玫瑰。
“舒宁？舒宁！”
有人在拍她的脸。江舒宁猛地睁开眼，刺目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，落在床头柜的电子钟上——2018年5月17日，上午9点。
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傅彦清的日子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：三天后，她会因为公司项目需要，在“魅色酒店”见客户；会醉醺醺地缩在沙发上，被闯入房间的傅彦清当成“麻烦”；会和他签下那份“三个月试婚协议”，从此卷入傅家的漩涡……
而前世，她正是在这间酒店的浴室里，撞破了彭依和傅彦清的“旧情”，崩溃之下摔碎了那盏琉璃灯，碎片扎进掌心，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地毯——那是她和傅彦清第一次真正的“交锋”，也是他们往后所有纠葛的起点。
“舒宁？”敲门声又响起，带着点不耐烦，“我是前台，您订的房卡。”
江舒宁坐起身，摸了摸额头——没有车祸后的血肿，皮肤光滑得像张新画纸。她掀开被子下床，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，走到落地镜前。镜中的女孩穿着米白睡裙，眼尾还带着宿醉的红痕，正是三年前那个为工作拼到脱力的自己。
“谢谢。”她打开门，接过房卡，指尖却在触到门把的瞬间微微发抖。
走廊里飘着消毒水味，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。江舒宁顺着气味望去，看见电梯口站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。他背对着她，肩宽腰窄，后颈的碎发被空调风吹得，正是二十七八岁的傅彦清。
那时的他还没有后来的沧桑，眉峰凌厉如刀，眼神冷得像淬了冰。江舒宁记得，前世的自己第一次见他时，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，声音低沉冷硬：“彭家的账，我要三天内看到。”
“傅总。”前台小姐的声音带着敬畏，“江小姐到了。”
傅彦清转过身。西目相对的瞬间，江舒宁的心脏漏跳了一拍。他的眼睛像深潭，看不见底，却比前世多了几分锋利的棱角——那是未被生活打磨过的、纯粹的冷漠。
“江小姐。”他开口，声线像冰锥，“跟我来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