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,两人在运河边的咖啡馆落座。夕阳把河水染成蜜色,贡多拉船缓缓划过,船桨搅碎了满河的金箔。江舒宁摊开速写本,笔尖在纸上飞——她要画下此刻的运河,画下傅彦清低头看文件的侧影,画下风里飘着的柠檬香。
“画我做什么?”傅彦清抬头,正好捕捉到她笔下自己微蹙的眉头。
“画我的灵感来源。”江舒宁把速写本推过去,“你看,你皱眉的样子,像在思考什么难题——这能当‘思想者’系列的模特。”
“思想者?”傅彦清被逗笑了,“那我得配合点。”他故意板起脸,手指抵着下巴作思考状。
江舒宁的笔尖顿住,忽然放下笔,伸手戳了戳他的脸:“笨蛋,你这样一点都不像思想者,倒像被抢了骨头的猫。”
“那……”傅彦清抓住她的手,放在自己心口,“这样呢?”
他的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,一下,两下,快得像打鼓。江舒宁的脸瞬间红到耳根,抽回手时碰翻了咖啡杯,深褐色的液体在桌布上晕开,像朵突然绽放的花。
“哎呀!”她手忙脚乱去擦,傅彦清却按住她的手,从口袋里掏出条蓝染方巾——正是她前日在染坊新染的“雨过天青”色。
“用这个擦。”他把方巾递过去,指尖擦过她沾着咖啡渍的指尖,“我让张森查过了,这种面料防污,擦咖啡没问题。”
江舒宁用方巾擦干净桌面,抬头时正撞进他的目光。他的眼神像杯温热的红酒,带着微醺的醉意,又像块化不开的糖,甜得人发慌。
“舒宁,”他忽然说,“等时装周结束,我们去西西里岛吧。”
“西西里岛?”
“嗯。”傅彦清从皮夹里掏出张机票,“我订了两张票,七月去,住悬崖上的民宿。你说过,想看地中海的日落,想在沙滩上捡贝壳,想……”他顿了顿,耳尖泛红,“想和你一起,把日子过成蓝染布的颜色。”
江舒宁的手指轻轻抚过机票上的日期,七月十五日,正好是他们结婚八周年的纪念日。她抬头看他,眼里闪着光:“好。”
夜幕降临时,两人沿着运河散步。晚风裹着茉莉和晚香玉的香气,吹得江舒宁的裙角轻轻扬起。傅彦清的手始终搭在她腰上,像片温暖的云,既不松开,也不收紧。
“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?”他突然问。
“当然。”江舒宁笑,“在酒店房间里,你醉得像滩泥,非说我是你女朋友。”
“那你呢?”傅彦清反问,“那时候你觉得我怎么样?”
“觉得你……”江舒宁歪头想了想,“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。”
“那现在呢?”
“现在啊……”江舒宁停下脚步,转身面对他。运河的波光映在她脸上,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,“现在觉得,你是块被磨圆的玉——外表硬,心里软,把我所有的棱角都收进了怀里。”
傅彦清的喉结动了动。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,动作轻得像片羽毛,却又重得像座山:“舒宁,我曾经以为,所谓爱,是占有,是控制,是把全世界都捧到你面前。可后来我才明白,真正的爱,是看你笑的时候,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;是你皱眉的时候,我恨不得替你受所有委屈;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得像叹息,“是想和你一起,从晨光熹微,走到暮雪白头。”
江舒宁的眼泪掉下来,滴在他衬衫上,晕开个小水痕。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,把脸埋进他颈窝:“彦清,我何其有幸,能遇见你。”
“何其有幸的是我。”傅彦清抱紧她,下巴蹭着她发顶,“舒宁,谢谢你,没放弃我这个‘又臭又硬的石头’。”
运河的晚风掀起两人的衣角,远处传来贡多拉船的歌声,悠扬又绵长。江舒宁望着傅彦清眼里的自己,忽然觉得,所谓幸福,不过是此刻——有他在身边,有风在吹,有星子在闪,有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,都值得期待。
离开米兰的前一晚,江舒宁坐在露台的藤编椅上整理行李。傅彦清端着杯热牛奶过来,看她把“西季”系列的设计图、素描本、那枚旧铜铃铛,还有几包从古董店淘来的碎布片,小心地塞进箱子里。
“都带齐了?”他问。
“嗯。”江舒宁拍了拍箱子,“这些布片,我想带回染坊,做成新的样品;铜铃铛嵌在染缸上,以后染布前摇一摇,图个吉利;设计图……”她抬头看他,“等回来,我要把它做成实物,让全世界都看见中国的蓝染有多美。”
傅彦清在她身边坐下,伸手揽住她的肩:“会的。你设计的每一块布,都会变成裙子、围巾、手袋,挂在巴黎的橱窗里,摆在纽约的精品店里,让所有路过的人都说:‘看,这是中国的颜色。’”
江舒宁笑了,把头靠在他肩上:“那你呢?回来之后,要陪我去染坊吗?”
“当然。”傅彦清吻了吻她的发顶,“我要看你和小染一起染布,要帮你烧火、搅缸,要在你累的时候给你递热可可——就像在米兰的清晨一样。”
“那……”江舒宁故意拖长声音,“要是我想让你穿我设计的蓝染西装呢?”
“穿。”傅彦清立刻说,“别说西装,就算你让我穿蓝色围裙,我也穿。”
“傅彦清!”江舒宁捶他胸口,却笑得像朵花,“你真是……没救了。”
“没救了,但只在你面前没救。”傅彦清握住她的手,十指相扣,“舒宁,从今天起,我的人生只有两个主题——工作和爱你。”
月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把影子拉得很长,像幅没有尽头的画。江舒宁望着远处的米兰大教堂尖顶,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,她缩在酒店沙发上发抖,是傅彦清敲开了她的门。
那时候,她以为自己是坠入深渊的蝴蝶;现在她才知道,原来深渊之上,早有一片星空,为她亮了整整三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