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盐渍忍冬
## 汽修工与花店美人
>台风夜,我冲进对面漏雨的花店救花。
>长发店主流着泪把玫瑰塞进我沾满机油的手心:“救救它们…”
>我爬上屋顶替他补漏,却瞥见他藏起的画稿——
>每张都是我在修车厂弯腰工作的模样。
>雨停后,他踮脚往我工具箱插了支忍冬:“修理费。”
>海风掀起他鬓角时,我发现他耳尖红得厉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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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在黄昏时分突然降临,毫无征兆,蛮横地抽打着这座蜷缩在海边的小镇。
风如巨兽咆哮,裹挟着咸腥的海水气息,蛮横地撞上“海风汽修”宽大的玻璃窗。
窗内,我正俯身在一辆老式桑塔纳的引擎盖里,双手沾满黑亮的机油,指尖的扳手与一颗顽固的螺丝钉较着劲。
厂里那台老掉牙的收音机,声音嘶哑地抵抗着窗外暴雨的喧嚣,断断续续播报着紧急台风预警。
我皱了皱眉,首起有些酸痛的腰,视线习惯性地投向马路对面。
目光穿透雨幕织成的灰白帘子,定格在那间小小的“栖岸花坊”。
往日里总是明净的落地窗,此刻被狂风骤雨涂抹得一片模糊,只能依稀辨认出里面那些色彩流动的轮廓。
忽然,一声刺耳的撕裂声穿透风雨!花店门楣上方那顶天蓝色的遮阳棚,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撕扯,猛地掀飞起来,在半空中绝望地翻滚了几下,旋即被狂风卷走,消失在迷蒙的雨雾深处。
紧接着,更令人揪心的一幕撞入眼帘——花店屋檐下,一道细长的水柱,如同银亮的毒蛇,正冷酷地、持续不断地,精准地浇灌在窗边一丛开得正盛的粉白玫瑰上!
娇嫩的花瓣在沉重雨点的反复捶打下,一片片萎顿、飘零,无力地粘在湿漉漉的橱窗玻璃上,像被碾碎的蝶翼。
心脏猛地一缩。几乎没有经过大脑的指令,我的身体己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。
我猛地丢开沾满油污的扳手,金属砸在水泥地上的脆响被风雨声吞没。
我甚至来不及去够挂在墙角的雨披,只顺手抄起工具箱里那把最大、最沉重、专门用来对付锈死螺栓的扳手,像握着一柄短剑,一头撞开汽修厂虚掩的铁门,冲进了倾盆大雨之中。
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,单薄的工作服紧贴在皮肤上,沉重而冰凉。
密集的雨点砸在脸上,生疼。我眯起眼,顶着几乎要将人掀翻的狂风,艰难地挪向马路对面。
视野里只剩下那间在风雨中飘摇的花店,和那扇被水痕与残破花瓣模糊了的玻璃门。
撞开花店门时,风铃发出前所未有的、近乎凄厉的叮当乱响。
一股混合着浓郁花香、潮湿水汽和泥土气息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,瞬间将我包裹。
花店里光线昏暗,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,勉强勾勒出狼藉的轮廓——地上积水己汇成小小的水洼,倒映着凌乱的花影;被打落的花瓣、叶子,在浑浊的水面上漂浮、沉沦;几个倒伏的花桶汩汩地冒着水泡。
花店的主人,沈清,就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心。
他背对着门,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单薄的肩背上,正手忙脚乱地将几盆矮小的绿植往稍高的货架上转移。
听到门响,他惊惶地转过身来。
那张总是带着点疏离安静的脸上,此刻毫无血色。雨水或者泪水——或许两者皆有,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蜿蜒流淌。
那双漂亮的眼睛里,盛满了被这场无妄之灾逼到悬崖边的无助和绝望,像受伤的小兽。
他看清是我,那绝望的眼底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,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漂来的浮木。
“林野!”他喊我的名字,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,被淹没在屋顶愈发密集的“噼啪”声里。
更多的雨水正从天花板的缝隙里争先恐后地滴落,像一场微型暴雨在室内上演。
他踉跄着冲到我面前,双手还沾着湿泥,不由分说地将一捧刚从地上捞起、沾满泥水的粉白玫瑰塞进我同样沾满机油的手里。
娇嫩的花瓣蹭过我粗糙的手指和冰冷的扳手,瞬间染上污迹。
他仰着脸看我,嘴唇颤抖着,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:“救救它们…求你…屋顶…屋顶在漏!”
他手指的方向,天花板上那块湿痕正在疯狂扩张、蔓延,如同宣纸上失控的墨迹。
浑浊的水珠连成了线,又汇成小股水流,无情地冲刷下来。
“知道了!给我找个梯子!”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大声吼道,试图压过屋顶的喧嚣。
目光迅速扫过那些被雨水肆意欺凌的娇贵花朵,心头掠过一丝不忍,但此刻更重要的是堵住源头。
手中的扳手沉甸甸的,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。
沈清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转身,冲进店铺后方的小仓库。
几秒钟后,他拖着一架老旧的铝合金人字梯,跌跌撞撞地跑回来,金属梯脚刮擦着湿漉漉的地面,发出刺耳的噪音。
“这里!梯子!”他把梯子支在漏雨最严重的位置下方,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。
“扶稳!”我把那捧饱受蹂躏的玫瑰小心地放在旁边一个尚且干燥的花架上,将沉重的扳手咬在齿间,双手抓住冰凉的梯子,毫不犹豫地向上攀爬。
铝合金的横档湿滑冰冷,每一次抬脚都带着令人心惊的摇晃感。
沈清在下方死死地用双手和身体顶住梯子两侧,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梯子传递来的、他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。
头顶的渗漏点如同一个恶意的伤口,不断渗出冰冷浑浊的水。
我爬上阁楼入口,用力掀开那块薄薄的盖板。一股更浓重的灰尘和潮湿木材的气味混杂着雨水的腥气涌了下来。
阁楼里一片漆黑,只有几缕微弱的天光从破损的瓦片缝隙里艰难透入。
我咬紧扳手,摸索着找到阁楼里那盏悬挂着的、蒙满灰尘的灯泡。
拉亮昏黄的灯光,眼前是一个低矮、堆满杂物的狭窄空间。
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屋顶——果然,靠近屋檐内侧,几片老旧的瓦片被狂风掀开、移位,留下一个狰狞的缺口。
狂风卷着冰冷的雨,正从这个缺口毫无阻碍地灌入,冲刷着腐朽的椽木,再滴落到下方的花店里。
就是这里了!我踩着脚下吱呀作响的木板,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那个缺口。
屋顶低矮,我不得不深深弯下腰,雨水立刻顺着脖子灌进衣领,激得我打了个寒颤。
我取下咬在齿间的扳手,用它小心地拨开附近松动的瓦片,清理出一个能下手的位置。
然后,用扳手当杠杆,试图将旁边一块完整的大瓦片撬动、挪移过来,覆盖住那个该死的破洞。
就在我全神贯注与瓦片搏斗,雨水顺着额发不断流进眼睛时,脚下无意间踢到了角落里一个扁平的硬纸盒。
盒子被踢翻在地,盖子滑开,里面散落出一叠厚厚的、边缘有些卷曲的画纸。
阁楼昏暗的光线下,那些画纸上用铅笔勾勒的线条清晰可见。
画上只有一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