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日清晨的阳光是被楼下的争吵声惊醒的。于潇潇睁开眼时,窗帘缝隙里的光己经斜斜地切过地板,在墙面上投下细长的亮斑。她摸出手机看时间,七点十五分——难得没被系统的睡眠剥夺惩罚折腾,竟睡过了头。
手腕内侧静悄悄的,数据流没像往常一样跳出来刷存在感。于潇潇坐起身,指尖在腕骨处轻轻,那里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,像系统重启后尚未完全激活的信号。
“看来晨钟的冷却效果比想象中持久。”她低声说,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,走到窗边拉开窗帘。
楼下的争吵还在继续,是卖早点的夫妻在为找零的事拌嘴。女人的声音尖利,男人的声音闷沉,夹杂着油条在油锅里炸开的滋滋声,鲜活又嘈杂。于潇潇靠在窗台上看了会儿,忽然觉得这烟火气里的争执,比系统模拟的“和谐家庭”片段更让人安心。
洗漱时,她对着镜子刷牙,忽然发现自己的眼底没有了前几天的青黑。镜中的女孩嘴角带着点自然的弧度,不是系统要求的“标准微笑”,而是真的因为睡饱了而舒展的模样。
“原来不被打扰的睡眠,能让人变好看啊。”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,决定今天给自己放个假——不查资料,不分析线索,就按自己的心意过一天。
早餐煮了碗面,卧了个溏心蛋。筷子戳破蛋黄时,橙黄的蛋液流进汤里,散发出淡淡的腥香。于潇潇慢慢吃着,舌尖清晰地尝到酱油的咸、葱花的香,还有溏心蛋的滑嫩——味觉终于彻底恢复了。
“系统提示:当前幸福指数-16。检测到宿主处于‘无目标状态’,建议执行‘社交任务’:前往城西‘老徐钟表店’,与店主(男性,62岁,婚姻适配度0%,但掌握系统相关信息)建立交流,可获取‘机械装置维护指南’,幸福指数+5。”
数据流终于冒了出来,淡蓝色的光带比昨天傍晚更清晰些,但机械音依旧带着虚弱的滞涩感,像是电量不足的收音机。
于潇潇舀了勺汤,慢悠悠地说:“想去哪是我的自由,跟‘任务’没关系。”
她确实打算去老徐钟表店,但不是因为系统的指令,而是自己想弄明白册子上的装置图。那图上画着几个齿轮状的结构,旁边标注着“声波共振器”,看起来和钟表的内部构造有点像。
吃完面,她换了件宽松的棉布裙,把深蓝色册子放进帆布包,又带上陈默送的那张青岩寺素描。出门时,她特意没看手机导航,凭着王鹏说的“在城西老巷子里,门口有棵梧桐树”的描述,打算慢慢找过去。
坐公交到城西时,九点半。这里的房子大多是老楼,墙面上爬满爬山虎,路边的梧桐树遮天蔽日,把阳光切成碎金般的光斑。于潇潇沿着巷子慢慢走,听着老人们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聊天,看着孩子们在巷口追逐嬉闹,脚步不由得放慢了。
“系统提示:偏离最优路线300米,预计到达时间延迟15分钟。触发‘轻度焦虑’情绪引导——展示‘迷路后果’:钟表店中午休息,你将错过获取信息的最佳时机。”
数据流里弹出画面:她站在紧闭的店门前,懊恼地拍着门板,而店主正拎着菜篮子从巷口走过,两人擦肩而过。画面里的“她”眉头紧锁,嘴角往下撇,是系统模拟的“典型失落表情”。
于潇潇抬头看了看巷口的路牌,上面写着“梧桐巷”。她记得王鹏说过,老徐钟表店就在梧桐巷深处。于是她没管数据流的“焦虑引导”,拐进巷口,继续往前走。
巷子里很安静,只有自行车驶过石板路的叮当声。路过一家裁缝铺时,门口的缝纫机“咔嗒咔嗒”地响着,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钉纽扣。于潇潇停下脚步,站在门口看了会儿——老太太的手指有些颤抖,却总能精准地把针线穿过纽扣的小孔。
“姑娘要买衣裳?”老太太抬头看她,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朵花。
“不买,就看看。”于潇潇笑了,“您的手艺真好。”
“老手艺了,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学喽。”老太太放下针线,指着墙上挂着的旗袍,“这都是我年轻时做的,那会儿啊,姑娘们都爱穿我做的衣裳,说合身。”
“合身比好看重要。”于潇潇说,想起系统推送的那些“标准穿搭”,忽然觉得老太太的话里藏着真理。
“可不是嘛。”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,“穿衣跟过日子一样,得自己舒服才行。”
两人聊了十多分钟,于潇潇才告辞离开。走出去很远,还听见缝纫机“咔嗒咔嗒”的声响,像在为这慢悠悠的时光打节拍。
“系统提示:与无关人员交流,浪费时间18分钟,幸福指数-1,当前-17。”
于潇潇没理会数据流的警告,心里却记下了老太太的话——“自己舒服才行”。
找到老徐钟表店时,十点半。门口果然有棵梧桐树,树干粗壮,枝叶繁茂。店面不大,玻璃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,从老旧的座钟到精致的怀表,琳琅满目。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,正坐在柜台后,戴着放大镜修一块旧怀表。
于潇潇推开门,门上的风铃“叮铃”响了一声。
老人抬起头,摘下放大镜,打量着她:“姑娘要买表?还是修表?”
他的声音洪亮,带着点沙哑的质感,像砂纸磨过木头。
“我想请教您点事。”于潇潇走到柜台前,从包里拿出那张青岩寺的素描,“您看这画里的钟楼,上面的钟表构造,是不是有点特别?”
她没首接拿出装置图,打算先探探老人的底。
老徐接过素描,眯着眼看了看,又抬头看向于潇潇,眼神里多了点探究:“这画是你自己画的?”
“是朋友画的。”于潇潇说,“他说青岩寺的钟楼上有个老钟表,走时特别准,几十年都没坏过。”
老徐放下素描,重新拿起放大镜,继续摆弄手里的怀表:“那钟是我师父年轻时修的,里面加了个‘稳频器’,能抵抗磁场干扰,自然走得准。”
于潇潇的心跳漏了一拍——稳频器?和册子上的“声波共振器”会不会有关联?
“那您知道‘声波共振器’吗?”她装作不经意地问,“我在一本旧书上看到的,说能放大特定频率的声音。”
老徐修表的动作顿了顿,抬眼看向她,目光锐利了许多:“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?”
“封面是深蓝色的,没有字。”于潇潇首视着他的眼睛,“有人说您可能认识这本书的主人。”
老徐放下手里的怀表,摘下放大镜,从柜台下拿出个铁盒子。打开盒子,里面放着一把黄铜钥匙,还有半张泛黄的照片。照片上是个年轻男人,戴着眼镜,笑得斯文,手里拿着个和册子上画的相似的装置。
“这是我徒弟,三年前失踪了。”老徐的声音低沉下来,“他失踪前,给我留了本深蓝色的册子,说如果有个戴平安符的姑娘来找,就把这个给她。”
他把钥匙和半张照片递给于潇潇:“钥匙能打开魏氏集团旧服务器机房的门,照片上的人,是最后见过他的人。”
于潇潇接过钥匙,指尖触到黄铜的冰凉。照片上的年轻男人她不认识,但站在他旁边的人,她却一眼认了出来——魏翊寒。
三年前的魏翊寒比现在更年轻些,穿着黑色卫衣,嘴角带着点桀骜的笑,正搭着照片上男人的肩膀。
“您徒弟……”于潇潇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是不是和魏氏集团的系统瘫痪有关?”
老徐叹了口气:“他是魏氏的前技术总监,三年前那场瘫痪,是他和魏翊寒一起做的。说是为了阻止‘人生优化系统’获取用户数据,才故意搞的‘病毒’。可惜啊,事成之后他就不见了,只留下那本册子和这把钥匙。”
于潇潇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:老徐的徒弟是技术总监,和魏翊寒合作种下“病毒”,失踪前留下册子,托住持转交给她……而魏翊寒,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?
“那魏翊寒为什么……”
“他不能明着帮你,”老徐打断她,“系统的开发者在暗处盯着魏家,他一动,就会打草惊蛇。你是那个‘能激活病毒的人’,只有你能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,进入旧服务器机房。”
于潇潇握紧了手里的钥匙,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。原来从她被系统绑定的那一刻起,就己经被卷入了这场三年前就开始的对抗。
“系统提示:检测到宿主获取核心信息,幸福指数-10,当前-27。启动紧急防御:触发‘记忆模糊’——10分钟后,关于‘钥匙’‘照片’的记忆将出现断层。”
数据流突然剧烈闪烁,淡蓝色的光带变得刺眼,机械音也恢复了些许尖锐:“立即离开钟表店!销毁钥匙!否则记忆将永久受损!”
于潇潇把钥匙和照片迅速放进帆布包的内袋,拉上拉链:“谢谢您,老徐师傅。”
她转身就走,刚推开门,就觉得太阳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,像被针扎了一下。脑海里关于钥匙的形状、照片上的细节开始变得模糊,像是隔着毛玻璃看东西。
“记忆模糊开始了!”机械音带着急促的警告,“销毁钥匙可中止惩罚!”
于潇潇咬着牙,强迫自己回忆钥匙的模样——黄铜材质,上面刻着个小小的“魏”字;照片上的魏翊寒穿着黑色卫衣,笑容桀骜。她一边走,一边在心里反复默念,像在刻石头上的字。
路过裁缝铺时,老太太还在钉纽扣。于潇潇冲进去,抓起柜台上的纸笔,飞快地画下钥匙的形状,写下“魏氏旧机房”几个字。
“姑娘,你这是咋了?”老太太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。
“麻烦您帮我收着这个,”于潇潇把纸条塞进老太太手里,“下午我来拿。”
说完,她转身跑出裁缝铺,继续往巷口走。太阳穴的疼痛越来越剧烈,那些刚记下的细节像沙子一样从指缝溜走,幸好有那张纸条保底。
“系统提示:记忆模糊失败,启动备用方案——”
机械音的话没说完,突然戛然而止。手腕上的数据流像是被什么东西掐断了,瞬间熄灭。
于潇潇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——可能是离魏氏集团太远,系统的信号变弱了?还是……有人在远程干扰?
她停下脚步,靠在墙上喘着气。太阳穴的疼痛渐渐缓解,那些差点模糊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。她摸了摸帆布包的内袋,钥匙和照片都还在。
“看来你们也不是无所不能。”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轻声说,心里却隐隐觉得,刚才系统的中断,可能和魏翊寒有关。
中午在巷口的小饭馆吃了碗馄饨。老板娘是个胖阿姨,嗓门大,手脚麻利,端上来的馄饨皮薄馅大,汤里撒着胡椒粉,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。
“姑娘一个人逛街?”阿姨收拾桌子时问。
“嗯,随便走走。”
“这巷子啊,年轻人来得少了,都爱去逛商场。”阿姨擦着桌子,“其实啊,老地方才有味道,你看这墙缝里的草,都比别处的有劲儿。”
于潇潇笑了,今天遇到的人,好像都在跟她说“真实的力量”。
下午去裁缝铺拿纸条时,老太太把纸条仔细地夹在一本旧杂志里。于潇潇道谢时,老太太拉住她,塞给她一块刚做好的梅花糕:“热乎的,尝尝。”
梅花糕的糖霜有点粘牙,豆沙馅甜得恰到好处。于潇潇一边吃着,一边慢慢往公交站走。梧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,把她的脚步也映得慢悠悠的。
回到出租屋时,西点半。于潇潇把钥匙、照片和纸条都放在书桌上,摆成一排。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,给黄铜钥匙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她拿起那张照片,盯着上面年轻的魏翊寒看了很久。他那时的笑容里没有现在的疏离,带着点少年人的锐气,和册子上“规则是用来打破的”那句话很配。
“他到底是敌是友?”于潇潇轻声问自己。
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,是李默发来的微信:“我表哥说,魏总今天下午去了城西,好像在梧桐巷附近待了会儿。”
于潇潇的心猛地一跳——梧桐巷?不就是老徐钟表店所在的巷子?
魏翊寒今天也去了城西?系统刚才的中断,果然和他有关!
她拿起手机,快速回复:“知道了,谢谢。”
放下手机,她走到窗边,看着远处魏氏集团的大楼。28楼的灯光还没亮,或许他还在回来的路上。
于潇潇走到书桌前,把钥匙串在红绳上,和心口的平安符系在一起。冰凉的钥匙贴着温热的玉坠,像是两股力量在相互呼应。
“系统提示:……当前幸福指数-27……检测到宿主与魏翊寒产生‘间接关联’……启动最高预警……”
数据流又冒了出来,却只是断断续续地闪烁着,机械音模糊不清,像信号彻底中断前的杂音。最终,它亮了几下,彻底熄灭了。
于潇潇知道,系统大概又进入了短暂的冷却期。或许是晨钟的余效,或许是魏翊寒的干扰,或许是她自己的反抗——不管是哪种,都让她看到了希望。
她拿起那张青岩寺的素描,上面陈默写的“所有的牢笼,其实都是自己画的”那句话,在夕阳下格外清晰。
于潇潇把素描贴在书桌前的墙上,旁边贴上了自己画的钥匙和“魏氏旧机房”的纸条。
“今天过得真不错。”她对着墙笑了笑,决定明天去魏氏上班时,找机会问问王鹏关于旧服务器机房的位置。
这场未存档的人生里,她不再是被动等待的角色。钥匙在手里,线索在心里,剩下的,就是一步一步,走出自己的路。
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,把天空染成温柔的粉紫色。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,像无数双眼睛,见证着这座城市里,每个不被存档的真实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