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。粘稠的、带着铁锈味的黑暗。
叶灵涵小小的身体在柔软云丝被里不安地扭动。粉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,濡湿了绒绒的额发。夜明珠柔和的光辉照不进她紧闭的眼睑深处,那里正上演着让她灵魂都在尖叫的血色风暴。
“哥哥……不要……” 她的小手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挠,却只触碰到冰冷的绝望。
梦里,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很高很高、很冷很冷的“大人”。手里握着一把好冰好冰的剑,剑尖上滴着红红的东西,像她最爱吃的糖葫芦外面裹的糖浆,却散发着好难闻的味道。
眼前,一个穿着染血白衣的身影倒在地上,胸口破开一个大洞,汩汩地冒着那种可怕的红糖浆。那张沾满血污、却依旧能认出的脸……是哥哥!是她的谢怀风哥哥!
梦里那个“很高很冷”的她,嘴角竟然勾着一丝好可怕的笑容,眼神像冻了千年的冰窟窿,没有一点点暖意。她听到自己用完全陌生的、冰冷的声音说:“……碍事……死吧。”
“不——!!!” 梦里的小灵涵拼命尖叫,可那个“很高很冷”的她根本听不见。她眼睁睁看着哥哥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,像熄灭的星星……
“呜哇——!”
叶灵涵猛地从噩梦中弹坐起来!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,像是刚跑完一百圈。眼泪像决堤的洪水,汹涌地冲出眼眶,瞬间糊满了她的小脸。她浑身冰凉,牙齿都在咯咯打颤,那浓重的血腥味好像还堵在她的鼻子里,让她恶心得想吐。
“怎么了,阿涵?我的心肝宝贝儿!” 几乎是哭声响起的同时,一个身影带着夜风的微凉和浓郁的暖香扑到了床边。
是玄清宗的掌门夫人,叶灵涵的舅母。她面容依旧姣好,可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杏眼此刻却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,眼下的乌青透露出连日来的疲惫与忧心。
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,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哭得几乎背过气的小人儿紧紧搂进怀里,声音放得极柔极软,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,“阿涵乖,不怕不怕,舅母在这儿呢,舅母在……”
“呜哇……哥哥……痛痛……好多好多红红的……流出来了……洞洞……好大的洞洞……” 叶灵涵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,死死揪住舅母柔软的衣襟,将满是泪痕和冷汗的小脸深深埋进那带着馨香的绒毛里,试图隔绝那可怕的画面。
然而,哥哥胸口那个汩汩冒血的窟窿,还有那个“很高很冷”的自己嘴角那抹残忍的弧度,如同附骨之疽,在她紧闭的眼皮后反复闪现、放大,每一次闪现都让她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,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。
冷!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从骨头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,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,比上次失足跌入后山那深不见底的千年寒潭时,还要彻骨,还要绝望!
“乖,阿涵,我的好囡囡,” 掌门夫人强忍着心头的酸楚和眼底再次涌上的湿意,用最温软的语调,一遍遍轻拍着孩子单薄颤抖的背脊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,“哥哥没事,哥哥……只是累了,在好好休息呢。我们阿涵不怕,明日天一亮,舅母就亲自带阿涵去看哥哥,好不好?舅母一首陪着阿涵,一步都不离开,好不好?”
三日前,叶灵涵在后山失足落水,被救起后惊魂未定,一口咬定是哥哥谢怀风将她推入那刺骨的寒潭。
震怒的宗主,她的舅舅,甚至没有听完儿子一句辩解,便以最严厉的宗规,将亲生儿子打入了不见天日的禁闭石室。
而此刻,将“罪魁祸首”严惩的掌门夫妇,正用着超越了自己所有亲生骨肉的、近乎赎罪般的极致温柔与耐心,安抚着怀中这惊惧不己的小小人儿。这极致的爱与那血色的噩梦交织在一起,在寂静的深夜里,显得格外沉重而复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