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沉舟的声音不高，却像淬了冰的鞭子，狠狠抽在寂静的空气里。分析间内，连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都仿佛被冻住了。
苏念晴仰着头，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、此刻翻涌着无声风暴的眼睛。那里面没有一丝温度，只有被彻底激怒后的、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审视。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，嘴唇微微颤抖，想说些什么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辩解？解释？在陆沉舟这样的目光下，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林玥站在一旁，脸色煞白，连大气都不敢喘，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。
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秒一秒地流逝。陆沉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，钉在苏念晴脸上，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，看透她到底从何处、以何种方式窥探了那段被尘封的禁忌。
就在苏念晴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目光压垮时，陆沉舟终于再次开口。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刺骨，却奇异地压抑着汹涌的情绪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：
“是谁给你的胆子？又是谁给你的权限？”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电脑屏幕上那枚金属碎片的分析图，眼底的寒意更甚，“让你去窥探三年前、权限之外的案子？”
苏念晴的心脏猛地一缩，她知道，彻底触怒他了。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，尽管声音有些发颤，但还是努力维持着专业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：
“陆队…我没有窥探卷宗！我的权限不够！我只是…只是根据现在的物证，发现了一些…一些令人不安的关联！”
她指向屏幕，语速加快，试图抓住最后的机会：
“您看这枚碎片！材质是特种铝合金，表面有耐高温蓝色涂层！林玥在上面检测到了西氯化钛残留！而现场使用的助燃剂，就是西氯化钛！”
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陆沉舟，试图从他冰冷的眼底寻找一丝波动：
“陆队，普通的纵火犯，会用这种高挥发、高危险性、并且相对难以获取的工业级助燃剂吗？会使用带有这种明显特种涂层的装置部件吗？还有那朵玫瑰！‘玫瑰杀手’案刚刚结束，就立刻出现同样带有玫瑰标志的纵火案！这仅仅是巧合吗？”
苏念晴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急切和恳切：
“我不是要窥探叶雪警官的案子！但是，陆队！我…我在一些非公开的、关于叶雪案牺牲现场的…描述里，看到过提到过‘特殊助燃剂导致火势异常迅猛’，提到过‘现场发现不明金属碎片’！我无法确认细节，但那种描述…和今晚这场火，太像了！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结论：
“我怀疑，这起‘午夜纵火案’，是在刻意模仿…模仿三年前导致叶雪警官牺牲的那场火灾！有人在利用这个案子…针对您！”
“模仿？”
这两个字像两颗炸弹，在小小的分析间里轰然引爆！
林玥猛地捂住嘴，倒抽一口冷气，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念晴，又惊恐地看向陆沉舟。
陆沉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！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！瞳孔在瞬间收缩到极致，如同针尖！翻涌在眼底的暴怒和冰冷，被一种更加剧烈、更加原始的震惊和…深入骨髓的痛楚所取代！苏念晴的话，像一把淬毒的匕首，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层层设防的心防，狠狠扎在了那个从未愈合的伤口上！
三年前…那场吞噬一切的烈焰…叶雪将他推开时决绝的眼神…刺鼻的化学品燃烧的气味…金属扭曲爆裂的声音…还有…他模糊记忆中，似乎确实存在的、散落在火场焦土中的、闪着幽蓝光泽的碎片…
那些被他刻意尘封、用无尽冰冷和忙碌工作强行镇压的记忆碎片，在这一刻，被苏念晴手中的物证和那“模仿”二字，粗暴地、血淋淋地撕扯开来！
“住口！”陆沉舟猛地爆发出一声低吼，声音嘶哑破碎，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狂怒！他一步上前，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，几乎将苏念晴笼罩！他伸出手，不是推搡，而是猛地一把攥住了苏念晴的手腕！力道之大，让苏念晴痛得闷哼一声，手中的证物袋差点脱手！
“谁告诉你的？！那些所谓的‘描述’，你从哪里看到的？！”他的眼睛布满血丝，死死地盯着她，呼吸急促而粗重，胸膛剧烈起伏，额角的冷汗再次渗出。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，冰冷得如同铁钳，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！
那不是愤怒的力量，那是被触及灵魂创伤后，源自本能的、剧烈的应激反应！
苏念晴痛得脸色发白，手腕像是要被捏碎。但她没有挣扎，只是倔强地仰着头，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那双翻涌着痛苦风暴的眼睛，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，却异常清晰：
“没有人告诉我！是我自己…自己根据物证推断的！陆队！您看看这些证据！看看这西氯化钛！看看这蓝色碎片！看看这刻意留下的玫瑰！这绝不是巧合！有人在刻意重现当年！他在…他在挑衅您！他在利用您最深的痛苦！”
“挑衅…痛苦…”陆沉舟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，攥着苏念晴手腕的手指更加用力，指节发出可怕的“咯咯”声。他眼底的风暴剧烈翻腾，痛苦、愤怒、杀意，还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，交织在一起，几乎要将他吞噬！
就在这时——
“砰！！！”
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爆炸声，猛地从楼下法医中心证物临时存放区方向传来！
整个楼层都似乎震动了一下！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凌晨的寂静！
爆炸？！
陆沉舟和苏念晴同时脸色剧变！陆沉舟眼中翻腾的痛苦风暴瞬间被职业性的警惕和凌厉取代！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，猛地将被他攥着的苏念晴往自己身后一拽！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，瞬间挡在了她和分析间门口的方向！
“蹲下！”他厉声喝道，另一只手己经闪电般按向了腰间的配枪！目光如鹰隼般射向爆炸声传来的方位，充满了惊怒和冰冷的杀意！
刚刚运回不久的、最重要的火场物证——包括那枚关键的蓝色涂层金属碎片和玫瑰残骸——就存放在那里！
有人在毁灭证据！而且就在市局内部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