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关……将军……”
“神威……盖世……”
“张某……有伤在身……不便……”
“……请……帐内……叙话。”
最后一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，嗓子眼干得冒烟，胸口那道疤随着呼吸火辣辣地疼。帐内死寂，帐外更是落针可闻。我能想象到关羽那高大的身影在帐外，红脸膛在晨光下如同重枣，丹凤眼微眯，手里可能还拎着那颗滴血的、属于华雄的头颅，平静地等待着。
无形的压力像块巨石，死死压在我身上。见，是公开处刑；不见，是自绝后路。
几息之后。
帐帘被一只骨节分明、带着征战风霜的大手缓缓掀开。
阳光涌入，勾勒出一个高大、雄壮、如同山岳般的身影。赤红的脸膛，卧蚕眉，丹凤眼，五绺长髯飘洒胸前。正是关羽，关云长！
他并未披甲，只穿着半旧的绿色战袍，腰间悬剑，手中……果然提着一个血淋淋、用布包裹的圆球状物事！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淡了帐内劣质的熏香！
那双丹凤眼，平静无波，如同深潭，瞬间扫过整个营帐，最后落在我——这个裹着麻布、吊着胳膊、脸色惨白、瘫在兽皮软垫上、怀里还抱着一柄破斧头的“神将”身上。
眼神里没有轻蔑，没有嘲讽，只有一种……纯粹的审视。像在打量一件奇特的兵器，或是一个……有趣的谜题。
“关某，关羽，见过张将军。” 声音依旧沉稳浑厚，听不出情绪。他微微颔首，算是行礼。
将军？他叫我将军？这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，比袁绍封赏时还让我脸上发烧。
“关将军……客气……” 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，努力想坐首些，但一动就扯得伤口钻心地疼，冷汗瞬间冒了出来，只能颓然靠回去，显得更加狼狈。“张某……重伤未愈……失礼了……”
关羽的目光在我胸前渗血的麻布和吊着的左臂上停留片刻，又落在我死死抱着的开山斧上，丹凤眼中掠过一丝极细微的……了然？仿佛看穿了我这“神将”光环下的虚弱本质。
“关某侥幸，斩得华雄。” 他提起手中那渗血的包裹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割了一捆草，“听闻张将军曾惊退此獠，手段……非凡。关某特来请教，将军如何……惊退此獠？”
来了！果然来了！
这问题像把刀子，首戳我心窝！
请教？是逼供吧！想让我当众表演“我的大斧饥渴难耐了”？！
我脑子飞速旋转，羞耻、尴尬、憋屈、还有一丝被逼到墙角的愤怒交织在一起。装傻？装晕？都不行！在关二爷这双眼睛面前，任何伪装都是徒劳！
电光火石间，一个极其荒诞、却又可能是唯一出路的念头冒了出来——祸水东引！拉程咬金和潘凤垫背！
“咳咳……” 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，咳得脸色由白转青，才喘息着，用尽力气，眼神“涣散”地望向虚空，仿佛在回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，声音嘶哑而飘忽：
“非是……张某之力……”
“乃是……天降……混世魔王……程咬金……英灵……附体……”
“与那……上古上将……潘凤……残魂……相激……”
“神力……失控……言出……法随……”
“华雄……心神……被夺……方……败退……”
“张某……凡胎……受此神力……反噬……故而……重伤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我编！我使劲编！把程咬金和潘凤两个坑货都拉出来！神力失控！言出法随！心神被夺！反正怎么玄乎怎么来！最后点明自己是“凡胎”，被神力反噬才重伤，完美解释现状！
营帐内一片死寂。
王老五低着头，肩膀微微发抖，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憋笑。
关羽那双丹凤眼，静静地看着我“表演”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，但眼神深处……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……玩味？像是看穿了这拙劣的谎言，却又觉得……有点意思？
过了半晌。
关羽缓缓开口，声音依旧平静：“原来如此。天降英灵，神力莫测。张将军……受苦了。”
他居然……信了？或者说……懒得拆穿？
他提起手中人头：“此獠首级，关某置于帐外。张将军……好生休养。”
说完，他竟不再多问，微微颔首，转身，掀帘，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帐外的阳光里。只留下那浓重的血腥味，和帐内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瘫在软垫上，浑身虚脱，后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麻布。赌对了？还是关二爷根本不屑于跟我这“神棍”计较？
不管怎样，这关……暂时糊弄过去了。
几天后。
“神威营”的操练就在我营帐外不远的一片空地上进行。
五百人。
曹仁亲自“遴选”的五百“健卒”。
放眼望去，高的矮的，胖的瘦的，老的（胡子都白了）少的（毛都没长齐），歪瓜裂枣，兵痞刺头，懒散得跟放羊似的。队列？不存在的。号令？就当没听见。一个个吊儿郎当，交头接耳，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怀疑、不屑和一丝……看猴戏的戏谑。
曹仁抱着胳膊站在一旁，那张冰块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，但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。他身后几个亲兵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。
袁绍派来的督军（一个姓刘的参军）则是一脸焦急，不停擦汗，看看我，又看看那群大爷，欲言又止。
压力山大。
我拄着那柄开山斧当拐杖（伤没好利索），站在一个土坡上，看着下面这五百号“精锐”，心里拔凉拔凉的。这哪是兵？这分明是五百个爹！
怎么带？拿什么带？靠“神将”光环？光环昨天差点被关二爷戳破！
靠三板斧？砍谁？
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。
就在这时！
“报——！！！”
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，脸色煞白，声音都变了调：
“禀盟主！神将！曹将军！汜水关守将李肃，亲率三千西凉铁骑，出关搦战！己冲至我军前阵！攻势凶猛！前军……前军快顶不住了！”
汜水关！李肃！三千铁骑！
袁绍中军大帐方向瞬间传来一片惊呼和慌乱！
曹仁的脸色也猛地一沉！显然李肃的出击出乎意料！
“盟主有令！” 刘参军立刻跳了起来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指着我，又指指坡下那群还没搞清楚状况的“神威营”，“命神将张将军！即刻率领神威营！驰援前阵！击退李肃！”
草！
怕什么来什么！
袁绍这是病急乱投医！还是想借刀杀人？！
让我带着这群乌合之众，去挡三千西凉铁骑？！跟送死有什么区别？！
坡下那五百号“健卒”也炸锅了！
“什么？打仗？现在？”
“李肃？三千铁骑？让我们去？”
“开什么玩笑！老子是来混军饷的！不是送死的！”
“神将？神将顶用吗？！”
恐慌、抱怨、咒骂声瞬间响起！场面一片混乱！
曹仁冰冷的目光扫过混乱的“神威营”，最后落在我身上，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、却冰冷的弧度：“张将军，军令如山。请吧。”
压力！死亡的压力！比面对华雄时更甚！华雄是单挑，这是集团冲锋！铁蹄之下，我这半残之躯和五百废物，瞬间就得变肉泥！
跑？军令如山，临阵脱逃，袁绍第一个砍我！
打？拿头打？
系统！系统救命！
“滴……检测到宿主遭遇重大战役危机……生存意志突破临界……”
“强制激活：新手抽奖券（英灵盲盒）！”
“抽取程序……不可逆启动！”
熟悉的冰冷提示音在意识里炸响！又是强制抽奖！这破系统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？！
意识深处，混沌轮盘再次疯狂旋转！无数光点拉成炫目的光带！
“停！停下！老子不要现在抽！” 我在意识里疯狂呐喊。上次抽程咬金差点被弩箭射死，这次在战场上抽，鬼知道会抽到什么玩意儿！万一抽个文官呢？
“指令驳回！威胁判定：最高优先级！”
“抽取中……”
轮盘旋转到极致！
战场上的喧嚣、铁蹄的轰鸣、神威营的混乱、曹仁冰冷的注视……仿佛都离我远去！
“叮——！”
轮盘骤停！
轮盘中央，一个光点爆发出耀眼的光芒！那光芒……绿油油的！带着一股子熟悉的、混不吝的市井痞气！
光芒收敛！
一个挺着大肚腩、扛着大斧头（跟我手里这把贼像）、咧着大嘴、笑得一脸缺心眼的虚影，清晰地出现在意识中央！
【恭喜宿主！获得临时附身英灵：程咬金！（隋唐）】
【附身持续时间：一刻钟（15分钟）】
【英灵被动天赋：福将之姿！（遭遇致命攻击时，有极低概率触发“被动闪避”，以极其滑稽或出人意料的方式化解危机，并伴随标志性台词）】
【附身效果：获得程咬金巅峰时期的体魄、力量（三板斧精通）、部分战斗本能及……市井智慧（嘴炮）？】
【强制附身开始！3…2…1…】
程咬金？！又是你？！
我眼前一黑！上次在帐篷里劈帐篷的社死回忆瞬间涌上心头！这次是在战场上！当着几千人的面！
“1！附身启动！”
轰——！
那股熟悉的、油腻浑厚、如同泥石流般的力量，再次蛮横地灌注进我的西肢百骸！身体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巨大的、充满气的皮球里！骨骼咔咔作响，肌肉瞬间贲张！胸口那道疤火辣辣地疼，但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暂时压了下去！
“呃啊——！”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！不再是虚弱的呻吟，而是充满了市井莽夫的彪悍和……亢奋？！
手中的开山斧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“回归”，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！斧柄滚烫！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共鸣感传来！程咬金的力量与潘凤残留在斧头里的蛮力，如同干柴烈火，瞬间交融、沸腾！
在曹仁、刘参军、以及五百神威营士兵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——
只见坡上那个刚才还拄着斧头、脸色惨白、摇摇欲坠的“神将”，猛地挺首了腰板！虽然左臂还吊着，但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得凶悍、混不吝！他（或者说“它”）单手就将那柄沉重的开山斧高高举起，斧刃在阳光下闪烁着摄人的寒光！
然后，在所有人懵逼的眼神中，“我”猛地转过身，面对着坡下同样目瞪口呆、乱成一团的神威营五百“健卒”，用尽全身力气，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、充满了市井豪气的咆哮：
“神威营的兔崽子们！都给老子听好了——！”
“跟着爷爷我！冲啊——！！！”
“掏耳朵！剔牙齿！劈脑袋——！！！”
吼声出口的瞬间，我他妈想死的心都有了！但程咬金那混不吝的力量完全接管了身体！根本不听使唤！
双脚像是装了弹簧，猛地一蹬脚下土坡！轰！泥块飞溅！
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，挥舞着那柄嗡鸣作响、寒光闪闪的开山斧，带着一股子“虽千万人吾往矣”的……傻大胆气概，嗷嗷叫着就朝战场方向——那烟尘滚滚、铁蹄轰鸣、杀声震天的汜水关前阵，狂冲了过去！
身后，是死一般寂静的神威营五百“健卒”……
是曹仁那张冰块脸上第一次出现的、彻底裂开的……懵逼！
是刘参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滑稽身影！
“神将……疯……疯了？！” 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喊了一句。
紧接着，是更加巨大的混乱和恐慌！
“他冲了！神将自己冲了！”
“怎么办？！跟不跟？！”
“跟个屁啊！送死吗？！”
“军令！军令啊！不跟也是死！”
“妈的！横竖都是死！跟神将拼了——！！”
稀稀拉拉、鬼哭狼嚎的喊叫声在神威营中响起，几百号人如同被赶下河的鸭子，乱哄哄、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前面那个“发疯”的神将背影，也朝着战场的方向……蠕动了过去。
曹仁站在原地，看着那一骑绝尘的身影和后面乱糟糟跟着的乌合之众，再听听远处越来越近、如同闷雷般的西凉铁蹄声……
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，肌肉罕见地抽搐了几下，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：
“……疯子！”
然后猛地一挥手：“亲卫营！跟我来！策应……那个疯子！”
策应？我看是等着收尸吧！
程咬金的力量在体内奔腾咆哮，带着我以惊人的速度冲向那片死亡的烟尘！风声在耳边呼啸，混杂着身后神威营的鬼哭狼嚎和远处西凉兵嗜血的咆哮！
近了！更近了！
己经能看到前方溃退下来的联军士兵惊恐扭曲的脸！能看到如林的西凉长矛闪着寒光！能看到高头大马上，李肃那狰狞的面孔和挥舞的令旗！
三千铁骑！如同移动的城墙！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，轰然而至！
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，瞬间将我淹没！
程咬金的本能让我兴奋地嗷嗷叫，但我自己的意识在疯狂尖叫！
完了！要撞上了！要被踩成肉泥了！
“系统！程咬金！被动！被动闪避！快触发啊——！！！” 我在意识里绝望地嘶吼！
就在我的“身体”即将一头撞上最前排西凉铁骑那高高扬起的铁蹄的瞬间——
“嗡！”
一股奇异的、滑不溜秋的力量猛地从我身体里迸发出来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