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弃仓库里,追踪信号指向装腐鱼的集装箱。
叉车咆哮撞来的瞬间,顾承宇把我扯进缝隙。
金属撞击声炸穿耳膜,集装箱像被巨人撕开的铁皮罐头,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呻吟。
“走!”顾承宇低吼,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耳边,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骨头。
我们像两只被猎犬追赶的兔子,在迷宫般的集装箱缝隙里亡命狂奔。
身后,叉车引擎的咆哮如同附骨之蛆,车灯粗壮的光柱蛮横地劈开黑暗,一次次险之又险地擦过我们的衣角。
死亡的气息,混合着铁锈和腐烂海鲜的恶臭,浓得化不开。
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空洞回响,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鼓点上。顾承宇拉着我,猛地拐进一条更狭窄的通道,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集装箱壁,胸膛剧烈起伏。叉车刺眼的灯光从通道口横扫过去,引擎声在远处不甘地咆哮、徘徊。
“甩…甩掉了?”我喘着粗气,肺里火烧火燎。
顾承宇没回答,下颌线绷得像块石头。他侧耳倾听着叉车远去的动静,锐利的目光却在扫视着脚下这片狼藉的角落——散落的废弃木箱、缠绕的塑料膜、还有一堆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垃圾。
突然,他的视线定住了。
垃圾堆边缘,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长方体半埋在油污的破布里。那形状太熟悉了,是赵明远从不离身的录音笔!
我几乎是扑过去的,指尖触到那冰冷外壳时,心脏几乎跳出喉咙。顾承宇迅速掏出手机,屏幕幽光照亮按键。我颤抖着按下播放键。
滋啦……滋啦……电流的噪音先涌了出来,然后是赵明远断断续续、明显压抑着巨大恐惧的喘息声。
“……周……没死……确认……维克多……周……整容……彻底换了张脸……”
维克多·周!这个名字像冰锥刺进脑海。那个最近在海外风头正劲、行事神秘低调的华裔生物科技新贵?周永昌?!
录音里赵明远的声音抖得厉害:“……忠叔……码头……今晚……交易……芯片……”
滋啦……又是一阵刺耳的噪音。
“他们发现我了!快……慈心实验室……地下……档案室……‘深渊代偿’是……钥匙……”声音戛然而止,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忙音。
“‘深渊代偿’?”我猛地抬头看向顾承宇,这个词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,“我妈的笔记里也提到过!N.P.H的代价就是‘深渊代偿’!这到底是什么?”
顾承宇的脸色在手机屏幕的冷光下显得异常苍白,眼神深处翻涌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惊涛骇浪。“一个……诅咒。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带着一种沉入骨髓的疲惫和……恐惧?“沈琳阿姨的研究……核心禁忌之一。具体的,只有最核心的参与者才……”
“包括你父亲?包括忠叔?”我盯着他,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,“也包括你吗,顾承宇?你到底知道多少?”
他避开我的逼视,下颌的肌肉因为咬紧而微微抽动。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,像一堵无形的墙。仓库深处,叉车引擎的轰鸣再次由远及近,带着更狂暴的杀意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间隙,一阵压抑的、极力控制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啜泣声,顺着集装箱冰冷的金属壁,幽幽地传了过来。
“……那是我亲生父亲!周永昌!”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,是顾诗涵!她的声音破碎不堪,充满了绝望的挣扎,“梁耀辉,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你们逼死!他也是个人!”
“人?”梁耀辉的声音响起,像毒蛇吐信,冰冷、滑腻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嘲弄,“顾诗涵,你最好清醒点。从你被送到顾家的那天起,你就只是个工具。一件用来复仇、用来撕碎顾家的工具!你以为你喊他一声爸,就能改变什么?别天真了,想想你妈妈是怎么‘病死’的?”
“你闭嘴!”顾诗涵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尖锐的痛苦和愤怒。
接着是布料被粗暴撕扯的声音和顾诗涵一声短促的痛呼。
“别忘了你是谁养大的狗!”梁耀辉的声音压得更低,却字字淬毒,“更别忘了,是谁让你在顾家当了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大小姐!没有周先生,没有我,你什么都不是!想救他?好啊,拿出价值来。顾承宇那里,遗产信托的最终密匙结构图,明天之前,放在老地方。否则……”他冷笑一声,后面的话淹没在令人不寒而栗的沉默里。
脚步声响起,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。
我和顾承宇紧贴着冰冷的集装箱,连呼吸都屏住了。梁耀辉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针,扎穿了顾诗涵骄纵外表下早己千疮百孔的灵魂,也彻底撕开了笼罩在顾家头顶的、名为“遗产”的华丽帷幕下,那肮脏血腥的权力交易。周永昌没死,忠叔参与交易,梁耀辉是操刀手,而顾诗涵……这个看似跋扈的顾家大小姐,竟然是被精心培育的复仇傀儡,内心还藏着对生父扭曲的依恋与恐惧。
“芯片交易……忠叔……”我喃喃重复,指尖冰凉。那个在顾家老宅里永远沉默、永远可靠的老管家,那张布满皱纹、看似忠厚的脸下,竟然藏着如此深的旋涡?他是顾鸿生最信任的影子,是顾家活着的黑匣子……他今晚要交易的,难道就是父亲遗嘱里那个价值连城也蕴含毁灭的“涅槃计划”核心数据芯片?
“砰!”
一声闷响突然从我们斜上方传来!像是什么重物狠狠砸在集装箱顶棚上。
我和顾承宇悚然一惊,猛地抬头。
几乎是同时,仓库高处某个黑暗的角落,一盏原本熄灭的、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监控摄像头,其红外指示灯极其微弱地、几乎难以察觉地,闪烁了一下。如同黑暗中一只悄然睁开的、冰冷的眼睛,无声地俯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。
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!我们暴露了?刚才的争执和录音笔的发现,都被这双藏在暗处的眼睛尽收眼底?是忠叔?还是那个开叉车的杀手?
顾承宇反应快如闪电,他一把将我拽到身后,身体紧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,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摄像头闪烁的方向和声音来源处。
头顶上,传来一阵轻微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摩擦声。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贴着集装箱顶棚的外沿,缓慢地移动。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,在黑暗中格外刺眼。一个没有号码显示的短信框跳了出来,里面只有一句简短到令人窒息的话:
深渊代偿,始于血脉。想知道你母亲的真正死因吗?慈心实验室,地下三层,现在。一个人来。否则,赵明远和那个小律师(林薇安),会替你支付代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