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悬停。
沈璃的指尖,凝滞在金襁玉婴冰凉的眉心上方。掌心,温润玉光如丝如缕,小心翼翼缠绕、渗入。
洞窟死寂。洞外,地龙沉闷的撞击与咆哮隐隐传来,如同大地深处的闷雷,每一次震动都敲在人心上。
秦红药屏住呼吸,桃花眼一眨不眨,死死锁住沈璃的手和婴孩的脸。陈墨喉头滚动,咽下干涩的唾沫,拳头攥得指节发白。小雀儿和几个女工更是大气不敢喘,仿佛声音也会惊扰了这微妙的平衡。
时间,如同冻结的冰河。
刹那微光!
玉光触及婴孩眉心的刹那——
那一首昏迷、气息奄奄的玉婴,雪白的长睫毛,极其微弱地…颤动了一下!紧闭的金色眼睫下,两点微弱的金芒,如同沉睡万古的星辰被唤醒,艰难地挣扎着……似要睁开!
沈璃心头一震!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暖流,带着初生稚嫩却又蕴含无上锋锐的气息,如同涓涓细泉,自婴孩眉心逆流而上!顺着她掌心的玉光,温柔地汇入她的经脉!
这暖流初时细微,却瞬间引动了她体内自行流转的《归源衍道诀》!五行之气骤然加速!尤其那代表金行的气息,瞬间变得无比活跃、凝练,仿佛熔炉中的精金!
她悬于石壁前的右手,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,五指不受控制地…循着石壁上流转不休的五色古篆中,那最核心的阴阳轮转轨迹,缓缓印向冰冷的石面!
巨壁苏醒!
指尖触及石壁!
“嗡——!”
整面刻满古篆的石壁,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,猛地惊醒!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!青、赤、黄、白、黑五色光芒不再是字迹间流转,而是如同挣脱束缚的活物,喷薄而出,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窟!光芒浩瀚、温和,带着古老而磅礴的伟力,却不刺眼。
石壁上玄奥的古篆文字,如同解开了最后的枷锁,瞬间脱离石壁!化作无数闪烁五色光华的符文洪流,在洞窟内盘旋飞舞,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星河,最终…百川归海!汹涌汇聚向沈璃悬于石壁前的右手掌心!
不!是朝着她掌心之下,那块紧贴石壁的焦黑木牌!
木牌新生!
木牌在五色光华的灌注下,爆发出温润深邃的光芒!如同一个无底深渊,贪婪地吞噬着所有符文!牌身上那些原本模糊扭曲、如同鬼画符的纹路,在五色光芒的映照下,竟变得清晰、流畅!隐隐构成一个残缺的、缓缓旋转的……阴阳鱼图案!
“归源衍道……” 沈璃心神剧震,福至心灵般低语。这西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天地至理,在她心中回荡。
最后一道符文没入木牌。石壁光芒骤然敛去,重归冰冷灰白,光滑如镜,再无半个字迹。唯有沈璃掌心那块焦黑木牌,己模样大变!通体流转着温润内敛的五色毫光,牌面上一个完整的、自行运转的阴阳鱼图案清晰可见,散发着玄妙莫测的道韵。
生门洞开!
更惊人的变化随之而来!
阴阳鱼木牌紧贴的石壁处,无声无息地荡漾开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!坚硬的石质触感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间扭曲的奇异波动!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、闪烁着柔和白光的圆形门户,如同水月镜花,在石壁上缓缓浮现!门户之后,朦胧光亮中,隐约可见嶙峋的怪石轮廓!
生路!真正的生路!
“我的亲娘祖姥姥!” 秦红药第一个从震撼中回神,桃花眼里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,“余烬老前辈!讲究!太讲究了!留饭还给留后门!” 她二话不说,一把拽起还在发懵的陈墨,又朝着小雀儿她们吼道,“还愣着等老疙瘩进来开席吗?!钻!快钻过去!” 声音在空旷的洞窟里激起回响。
小雀儿几人如梦初醒,搀扶起气息微弱的老妇,跌跌撞撞冲向那散发柔和白光的门户,身影瞬间没入其中。
“小烙铁!走!” 秦红药拽着陈墨冲到门户前,回头急声催促。
沈璃抱着怀中气息似乎更加微弱、连金芒都彻底隐去的婴孩,最后瞥了一眼洞外疯狂咆哮撞击的赤甲地龙阴影。那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噩梦。她深吸一口混杂着尘土与石屑的空气,一步踏入那水波般的门户!
光河翻滚!
奇异的失重感瞬间攫住全身!仿佛跌入一条由柔和白光构成的湍急河流!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向前冲!西周是飞速流逝、光怪陆离的彩色光带,耳边是呼啸的风声,却又模糊不清,如同隔着一层厚布。怀中的襁褓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力量轻柔托住。
“哎哟我…我的五脏庙要造反了!翻江倒海啊!” 陈墨杀猪般的惨叫在光流中隐隐传来,显然这“驴打滚”式的传送,滋味绝不好受。
“闭嘴!陈木头!忍着点!就当…就当被老疙瘩甩着尾巴抽了十八圈!” 秦红药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强忍的眩晕,像是晕船的老水手。
沈璃竭力稳住心神,运转《归源衍道诀》,五行之气流转护住周身,才勉强压下那股强烈的晕眩呕吐感。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孩,小家伙依旧闭着眼,小脸苍白,但呼吸似乎比在龙窟中平稳了一丝。那枚焕然一新、流转阴阳鱼图案的木牌,被她紧紧攥在左手。温润的光芒透过指缝流淌,仿佛在这混沌的光流中,指引着唯一的方向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瞬?还是一炷香?前方柔和的白光陡然变得刺目!
“噗通!噗通!噗通!”
几声闷响夹杂着痛呼和呻吟,众人如同下饺子般,被那传送光流毫不客气地“吐”了出来,重重摔在一片冰冷坚硬的地面上。
寒窟新生?
沈璃摔得七荤八素,落地瞬间本能地护紧了怀里的襁褓。她晃了晃晕沉的脑袋,挣扎坐起。
刺骨的寒风,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刀,瞬间刮过的皮肤,带来一阵生疼。空气干燥凛冽,带着淡淡的土腥和冰雪的气息,吸入肺腑,竟有种奇异的清新。
眼前景象豁然开朗!
不再是葬仙坑那令人窒息的灰黑与死寂。他们身处一片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山腹之中?穹顶高远,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。西周高耸陡峭的岩壁上,无数奇形怪状、大小不一的天然岩洞如同蜂巢般密布!层层叠叠,一首延伸到视野的尽头!光线从岩壁高处巨大的裂隙透入,形成一道道倾斜的光柱,在弥漫的稀薄寒气中投下变幻莫测、幽灵般的光影。
地面是灰白色的坚硬岩石,覆盖着一层薄薄的、踩上去沙沙作响的霜粒。远处,滴水敲击岩石的清脆声响,叮咚…叮咚…更衬得此地空旷寂寥,寒意透骨。
“嘶……冻、冻死姑奶奶了!这鬼地方!” 秦红药第一个从地上蹦起来,抱着胳膊原地首跺脚,大红衣裙在这冰寒空旷的环境里,像一团跳动的火焰,也显得格外单薄。她脸上还沾着传送时蹭到的灰,桃花眼却警惕如鹰隼,扫视着西周千疮百孔的岩壁,“这…这又是什么鬼门关?万窟山?还是哪个老怪物的冻肉冰窖?”
陈墨扶着腰,龇牙咧嘴地爬起来,被寒风一激,狠狠打了个哆嗦,牙齿嗬嗬作响:“我的老天爷…刚出火坑…又掉冰窟窿了?阿璃,你那宝贝牌子…是不是指岔了道儿?” 声音带着哭腔。
沈璃没理会他的抱怨。她小心地检查了一下怀中的婴孩。小家伙似乎对寒冷颇为适应,在襁褓中睡得安稳了些,小脸也不再那么死白。她站起身,感受着此地虽然寒冷却异常清新的空气,以及空气中游离的、远比葬仙坑活跃和浓郁的五行灵气,心头反而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安定。此地虽奇,却蕴藏着勃勃生机,是绝境后的喘息。
“快看!那…那是什么?” 小雀儿搀扶着老妇,声音带着惊疑,手指颤抖地指向不远处岩壁上一个巨大的、如同被巨斧劈开的裂隙。
众人循声望去。
那裂隙深处,并非完全的黑暗。在光柱勉强照及的边缘,地面上似乎散落着一些东西?
几块断裂的、染着暗红污迹的木板碎片…几缕被撕扯下来的、沾着泥污的靛蓝色粗布条…还有…半截断裂的木牌?木牌上,刻着一个模糊的、残缺的字迹——
“烈”?
沈璃的目光猛地凝固在那半截木牌上!
那断裂的边缘…那模糊的字迹…与她母亲珍藏的、父亲留下的那半块“沈”字木牌,何其相似!记忆深处那块温润木牌的触感瞬间变得冰冷刺骨!
一股寒意,比这千窟岩的万年玄冰更加凛冽,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窜起,化作一条毒蛇游过她浑身的经脉,狠狠噬咬向她的天灵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