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5年盛夏,黑龙江畔的向阳林场蒸腾着暑气,樟子松的树脂在烈日下渗出粘稠的香气。三岁的昭宁蹲在歪脖子柳树上,两根用红毛线扎的羊角辫随着晃动的小腿一甩一甩,褪色的碎花布衫被河风掀起衣角。她盯着河面游动的银鱼,突然像只灵巧的小獾子般滑下树干,"扑通"扎进齐腰深的河水里。
"快看!昭宁又逮到鱼了!"岸上的孩子们举着自制的渔网欢呼。昭宁顶着湿漉漉的刘海钻出水面,怀里的鲫鱼还在扑腾,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虹。她甩了甩发梢的水珠,把战利品塞进用妈妈碎花头巾裹着的破陶罐——那是她趁着大人午睡,偷偷从灶房角落翻出来的宝贝。
五年光阴转瞬即逝,林场的晨雾里总飘着昭宁清亮的吆喝声。1990年入秋那天,老张头的山楂树刚泛红,昭宁就带着七个半大孩子摸到果园。她把布鞋往腰间一塞,掌心在裤腿蹭了蹭汗,双腿盘住树干往上蹿。粗糙的树皮刮得脚掌生疼,她却咬着牙越爬越高,首到触到最高处缀满红果的枝桠。
"接着!"她摘下最大的山楂往下抛,底下的孩子们举着衣襟接得手忙脚乱。突然传来老张头的怒吼:"小兔崽子又来偷果子!"昭宁倒挂在树枝上扮了个鬼脸,口袋里还塞着特意挑的双生山楂——那是要留给总被欺负的哑巴弟弟的。
邻居家的大黄狗成了她的"实验对象"。某个闷热的午后,昭宁蹲在狗窝旁,把偷偷攒下的干辣椒面拌进狗食里。当大黄狗辣得满院子狂奔,舌头伸得老长时,她笑得跌坐在地,羊角辫散成两缕乱发。后来每次她经过,大黄狗都夹着尾巴躲进柴房,却会在她不注意时,悄悄把骨头叼到她家门口。
暮色里的打骂声是林场常有的戏码。父亲陈立军的皮带抽在昭宁屁股上,发出"啪"的脆响:"让你再往冰窟窿里钻!"他额角青筋暴起,女儿却梗着脖子,倔强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:"打啊!反正我皮厚!"李秀兰举着刚织好的毛线袜冲进来,心疼地摸着女儿青紫的伤痕首掉眼泪:"这丫头,怎么比小子还野?"昭宁却趁着母亲转身,偷偷把藏在枕头下的野鸭蛋塞进弟弟手心。
1993年深秋的那场冒险,成了林场孩子们最传奇的谈资。昭宁追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,踩着腐烂的松针越走越远。暮色漫过天际线时,她才惊觉西周都是陌生的白桦林。狼嚎声从山谷深处传来,惊飞一群夜枭。她抱紧膝盖坐在枯树桩上,突然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——好像很久以前,她也曾俯瞰过这样苍茫的夜色。
恍惚间,银河在头顶流淌,万千星辰化作流转的光晕。她看见自己身着广袖流仙裙,脚踏七彩祥云,耳边响起仙乐飘飘。可眨眼间,幻觉消散,面前只有簌簌发抖的山鸡。昭宁捡起根结实的木棍,对着黑暗处大喊:"来啊!我可不怕你!"月光为她披上银纱,她踩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影子往回走,每一步都像在丈量人间与仙境的距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