巳时末，御花园九曲回廊的朱漆栏杆被晒得发烫。玄霄帝攥着镶玉螭纹的马鞭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望着远处汉白玉拱桥上缓缓行来的身影。
伊灵所走的每走一步都似在水面漾开涟漪，她发间未戴珠翠，只斜插一支银簪，倒比满园争艳的芍药更显风姿。
"郡主，你终于来了……”玄霄帝迎上前时脚下虚浮，锦靴踩在青石板上打滑，整个人踉跄着往太湖石撞去。伊灵莲步轻移，恰到好处地扶住他颤抖的手肘，指尖凉意透过三层龙袍渗入肌肤。
玄霄帝顺势握住那柔荑，喉头发紧道："有郡主相扶，朕便是摔得粉身碎骨也甘愿。"掌心传来的温软让他想起昨夜沈清婉的缠绵，可眼前人却似寒潭月，越是想握紧，越觉得遥不可及。
二人行至梅林深处，虬结的梅枝上缀满红梅，宛如血滴垂落。玄霄帝强撑着抬手去折花枝，臂力却在半空泄尽。
伊灵轻笑出声，素手如惊鸿掠过枝头，折下的花枝上还凝着晨露："陛下且看，这梅瓣上的水珠，倒像极了鲛人泪。"
她凑近时雪松香混着梅香扑面而来，玄霄帝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，昨夜透支的倦意如潮水般涌来，连着打了三个哈欠，龙袍袖口都被泪水沾湿，心中暗叫不好。
原来沈清婉知晓玄霄帝的计划，心中嫉妒又无可奈何，但她并没有就此认命，反而祭出百般柔情，要他永远记得自己，玄霄帝出于愧疚不忍拒绝。
首至日上三竿，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如血般在金线刺绣的褥子上洇开，暗紫水痕蜿蜒，恰似他昨夜被欲望啃噬得千疮百孔的理智。
醒来后的玄霄帝只觉浑身像被抽了筋骨，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疲惫。他强撑着起身，铜镜里映出眼下浓重如墨的乌青，指腹抚过苍白唇色时，伊灵那句"明日定不负陛下所期"又在耳畔响起。
恍惚间，那抹淡紫色身影与沈清婉炽热的躯体在眼前交替闪现，搅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。抓起皇后熬制的安神汤仰头一饮而尽，就匆匆赶来。
此时，玄霄帝的指节己然泛白，心中暗骂自己——明明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，偏生想起伊灵又跟打了鸡血似的，这要命的念想，怕不是要把他这副龙体熬干了去！
"听闻御膳房新制了梅花酥。"伊灵却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，罗袖轻扬指向回廊尽头，"不如臣妾陪陛下前去品鉴？"话音未落便莲步轻移，裙摆扫过满地落梅。
玄霄帝望着她纤细的背影，咬牙拖着像灌了铅的双腿跟上，绣着金龙的靴底在青石板上拖出"刺啦刺啦"的声响，惊起廊下两只白鸽。
行至回廊第三折，玄霄帝额间豆大的汗珠滚落，龙袍下的里衣早被冷汗浸透，贴在背上又湿又冷。伊灵突然驻足，望着假山上虬曲的苍松道："陛下看那树枝，倒像是仙人用浓墨挥就的狂草。"
说着便提起裙摆往石阶上走。玄霄帝心头一紧，生怕她失足，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，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园子里格外清晰。石阶陡峭如天梯，他扶着汉白玉栏杆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尝到了血腥味。
"这山顶的景致果然不同。"伊灵站在假山顶远眺，广袖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，发丝拂过脸颊更添几分仙气，"只是臣妾听闻，西北角的观景台能俯瞰整个皇城。"
她回眸一笑，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星辰坠落。玄霄帝双腿抖得像筛糠，却梗着脖子道："既如此，朕便陪郡主走一遭。"可刚迈出一步，膝盖便不受控地发软，险些跪在石阶上。
等绕行至观景台时，玄霄帝脸色惨白如纸，扶着朱漆柱子大口喘息，胸口剧烈起伏，连龙袍上的金线都跟着颤动。
伊灵亲手斟了盏新茶，指尖擦过他滚烫的手背："陛下莫要累坏了龙体。"她语气轻柔似春日细雨，眼底却泛着寒冰般的冷意——这般虚弱的帝王，杀起来倒真像捏死只蝼蚁般容易。
玄霄帝接过茶盏一饮而尽，却被呛得剧烈咳嗽，褐色的茶渍溅在明黄龙袍上，晕开一片难看的污渍。
他望着伊灵关切的眉眼，忽然觉得喉头哽咽："若每日能与郡主这般赏景品茗，便是折寿十年又何妨。"话未说完，一阵天旋地转袭来，眼前的伊灵化作重影，脚下的观景台也开始摇晃。
伊灵见状连忙扶住的玄霄帝，指尖如毒蛇吐信般暗探他后心命门。掌心凝起寒冰真气，只要运力震碎这狗皇帝的心脉，就能一了百了。
什么朝堂动荡、天下大乱，她此刻只想出了这口恶气。上次被于逆那犊子占了便宜，这次说啥也不能再栽在昏君手里！反正那便宜丈夫路子野得很，天塌下来有他顶着，怕个啥！
可就在她要发力时，玄霄帝却猛地清醒，一把推开她的手，强撑着坐首身子："朕...朕并无大碍。郡主自去游玩，朕在此小憩片刻便好。"他强撑着身体，不肯在伊灵面前示弱，但他实在太累了，再也坚持不下去，需要好好的睡一觉。
伊灵立刻换上担忧神色："那臣妾便在园中静候陛下。"退出偏殿后，她并未返回御花园，而是把侍女们支走，绕到夹道竹林。
斑驳的竹影落在宫墙上，某处不起眼的墙角，铜铃无风自动，发出细碎声响。"果然在这儿。"她唇角勾起冷笑。
屏息凝神间，伊灵身姿如夜枭般跃上墙头。铜铃晃动得愈发剧烈，她指尖轻弹，银针破空而出，精准钉入铜铃机关，铃舌瞬间静止。
顺着密道下行，潮湿的霉味混着陈年尘土扑面而来，石壁上的古老符文在磷火映照下泛着幽蓝光芒。这些禁制是前朝皇室用秘法所设，寻常修士触之即亡。
她指尖拂过符文，符文竟如活物般扭动变形。伊灵玉眸微凝，指尖沾取朱砂，口中轻念咒诀，按金木水火土之序，依次点过八卦方位，符文骤然迸发金光，"开！"随着轻喝，石壁轰然洞开，露出一道刻满蟠龙的青铜大门。
龙眼处镶嵌的夜明珠在磷火下泛着诡异红光，九条巨龙仿佛要破土而出。伊灵取出从玄霄帝处顺来的印信，按在龙首下方的凹槽。
"轰隆——"地底传来沉闷轰鸣，青铜大门缓缓升起，尘封千年的气息裹挟着古籍特有的墨香扑面而来。典藏阁内紫檀木架层层叠叠，金镶玉函在磷火下泛着微光。
伊灵目光扫过架上标签，突然定在"天机卷"三字上。心跳如擂鼓，她快步上前，取下那本泛黄典籍。翻开书页的瞬间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载着上古修士的修炼秘辛，其中赫然写着："金丹非终境，破碎虚空方见真章..."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