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三的物理课上，漾盯着黑板上旋转的洛伦兹力示意图，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周末瑾站在梧桐树下欲言又止的模样。她低头踢着石子说 “其实周末在家挺无聊的” 时，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，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。放学路上他突然想起，家里储藏室好像躺着一部爷爷用过的老诺基亚，机身厚得能砸核桃，却能勉强调出 2G 网络的 QQ 界面。
这个念头像颗火星，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急切。放学铃一响，他几乎是冲回家，书包往沙发上一甩就扎进储藏室。霉味混杂着旧报纸的气息扑面而来，纸箱堆叠成迷宫，他跪在地上扒开印着 “冬储菜” 的旧纸箱，手指在灰尘里胡乱摸索。阳光从高窗斜斜照进来，照亮他鼻尖沁出的汗珠，以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旧物 —— 生锈的台灯、缺角的象棋盒、印着卡通图案的饼干铁盒，唯独不见那部黑色的老诺基亚。
“见鬼了……” 他抹了把汗，膝盖被水泥地硌得生疼，却顾不上站起来。他清楚地记得去年爷爷住院时，这部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，怎么会突然找不到？他又翻了两个纸箱，指尖被碎纸片划出道红印，心里的焦躁像藤蔓般疯长。首到天色渐暗，储藏室里只剩他粗重的喘息声，那部手机依旧杳无踪迹。
“哟，这是跟谁置气呢？” 姐姐推门进来时，看到漾像只斗败的公鸡蹲在纸箱堆里，头发上沾着蜘蛛网，T 恤后背浸出大片汗渍。姐姐比他大两岁，辍学后在家照顾他和表弟，早把他那点心思看得透透的，“是不是你那个‘同桌的你’又让你闹心了？”
漾猛地抬头，脸颊有些发烫，却没像往常一样反驳。他蹭着站起来，拍了拍裤腿上的灰，犹豫几秒后坦白：“姐，我跟你说个事……” 他把瑾留级、手机被没收，以及自己周末见不到她就心慌的事，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。姐姐靠在门框上，起初还带着笑意，听到后来却认真起来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：“傻小子，早跟姐说啊。”
“对了姐，” 漾像是突然想起什么，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，“咱家那部老诺基亚呢？就是爷爷用的那个，能上 QQ 的。”
“你说那个‘砸核桃’神器？” 姐姐挑眉，“上周你表弟拿它当玩具，好像扔哪个柜子里了。你不是刚买了新手机吗？要那老古董干嘛？”
“你别管，快告诉我在哪儿！” 漾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。
姐姐指了指他脚边那个掉漆的木质矮柜：“喏，上午还看见在那儿呢，你没翻到？”
漾低头一看，果然看到半截黑色机身从柜子缝隙里露出来。他蹲下身拽出手机，屏幕上落着厚厚的灰，电池仓己经松动，却奇迹般地还能开机。“我天！” 他忍不住低呼，手指在布满划痕的键盘上按了按，屏幕亮起时，他差点跳起来。
“行了行了，快去充电吧，” 姐姐递给他一块抹布，“看你急得，魂都没了。”
漾顾不上吃饭，抓起充电器就冲进房间。手机充上电后，他盯着屏幕上缓慢跳动的 QQ 登录界面，仿佛能看到另一端瑾的头像在闪烁。他给手机换了张新 SIM 卡，又用自己的 QQ 给她申请了个新号，备注名存成 “小瑾的专属信号塔”。做完这一切，窗外的月亮己经爬得老高，他却毫无睡意，满脑子都是明天怎么把手机送给瑾。
第二天中午，日头毒辣得像要把柏油路烤化。漾揣着用旧袜子包好的手机，骑车来到瑾家后墙。这是他们约定的秘密通道，墙根有棵歪脖子槐树，敲三下树干就是 “我来了”。他把电动车停在邻居家过道里，手心攥着手机，汗湿的校服贴在背上，却浑然不觉。
他抬手敲了敲树干，“咚咚咚” 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。等了十分钟，墙那边毫无动静。他又敲了一遍，心里开始打鼓，生怕瑾没听到，或者被父母发现。蝉鸣聒噪地响着，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砸在他头上，额角的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，落在手背上的伤口上，刺得生疼。
将近一个小时后，墙那边终于传来轻微的响动。瑾从矮墙后探出头，左右张望了一下才猫着腰跑过来，眉头紧锁：“你怎么才来？我爸妈刚午睡，差点被你敲醒！” 她穿着浅蓝色的家居服，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，看到漾满头大汗的样子，语气突然软下来，“你看你，汗都滴到眼睛里了……”
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轻轻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。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，两人都愣了一下。漾趁机把用袜子包好的手机塞到她手里：“给你的，老款诺基亚，能上 QQ，你试试。”
瑾低头拆开袜子，看到那部厚实的黑色手机，愣住了：“这……”
“3G 网可能连不上，但 2G 能聊 QQ，” 漾急切地解释，生怕她嫌弃，“你周末在家想找我，就上这个号，我随时在线。” 他把写着 QQ 号和密码的纸条塞进她手心，“密码是你的生日，我怕你记不住。”
瑾捏着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纸条，又看了看手里的旧手机，眼眶突然有些发热。她想说 “太麻烦你了”，想说 “这怎么好意思”，出口却变成了嗔怪：“你知不知道大中午多热？万一中暑怎么办？以后不许这样了！” 她的声音带着点严厉，指尖却轻轻着手机外壳上的划痕，那里还残留着漾手心的温度。
“知道了知道了，” 漾看着她泛红的耳根，忍不住笑起来，“你快回去吧，别让叔叔阿姨发现了。”
瑾 “嗯” 了一声，却没立刻走，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给他：“路上吃。” 她转身跑向矮墙，跑到一半又回头，阳光落在她脸上，笑容像夏日的冰镇汽水一样清爽：“谢谢你，漾。”
漾看着她消失在墙后，才低头剥开糖纸。柠檬味的甜意在舌尖散开，他摸出自己的手机，看到 QQ 界面上 “小瑾的专属信号塔” 己经亮起，一个可爱的小猫头像正在闪烁。
2G 网络的信号图标在屏幕上缓慢跳动着，像极了他此刻雀跃又忐忑的心跳。那些隔着屏幕的问候，那些周末无法言说的想念，终于有了寄托的载体。而他不知道的是，当瑾回到房间，关上门偷偷打开那部老诺基亚，看到 QQ 好友列表里那个顶着向日葵头像的名字时，嘴角扬起的笑意，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。
他们的青春，在老式手机的 2G 信号里，又多了一种名为 “牵挂” 的频率。那些藏在短信里的心跳，那些在 QQ 对话框里删删改改的问候，终将穿过夏日的蝉鸣与午后的阳光，织成属于他们的，更紧密的时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