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叶在五月的风里染上青色时，漾和瑾的影子成了校园里最密不可分的存在。清晨进校时他总要帮她背书包，午休时两人共享一份米饭，就连瑾去洗手间，他也要搬着凳子坐在门口的花坛上等，惹得隔壁班女生探头探脑地笑，瑾的闺蜜纪更是双手叉腰作河东狮吼：“漾你能不能有点男生样？要不我把卫生间门给你掀开算了？”
漾蹲在台阶上玩石子，头也不抬地回嘴：“纪大媒人，这叫‘二十西小时无缝守护’，你懂什么。”
纪翻了个白眼，戳了戳瑾的胳膊：“你看他，跟个大型犬似的，甩都甩不掉。”
瑾低头绞着校服绳，嘴角却忍不住上扬。其实她心里清楚，漾的粘人里藏着笨拙的在乎。从纪那里她早知道，漾为了打听到她喜欢吃学校后门的红豆饼，曾连续三天蹲守在纪的教室门口；为了知道她物理竞赛的复习进度，硬是拉着纪聊了半小时的 “宇宙起源”。这些事纪添油加醋地学给她听时，她表面嫌弃地说 “无聊”，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衣角。
只是这份粘人渐渐有了重量。瑾不止一次在晚自习时把漾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推开：“江漾，这道导数题我讲第三遍了，你到底听没听？” 漾总是眯着眼睛笑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：“听着呢，你讲题的声音像棉花糖，软软的，听着就想睡觉。”
“认真点！” 瑾用笔杆敲了敲他的草稿纸，“期中考试快到了，你再这样下去，成绩该掉到底了。”
“知道啦知道啦，” 漾抓过她的手，在她掌心画小太阳，“我家瑾瑾最理性，不像我，满脑子都是你。”
他说得轻巧，瑾却叹了口气。她是留级生，肩上背着父母 “考上好的大学” 的期望，每一次模拟考的排名都像根弦紧绷在心上。而漾，这个篮球场上光芒万丈的男孩，却在文化课上像只迷途的羔羊，连最简单的公式都要她反复讲解。她不是不担心，那句 “不能让关系耽误学习”，既是说给他听，也是说给自己听。
期中考试的考场分布出来时，漾对着张贴栏哀嚎一声。他和瑾被分到了不同楼栋，中间隔了个种满石榴树的小花园。“完了完了，” 他揪着头发跟在瑾身后，“说好的‘考场互助’呢？我这数学卷子怕是要开天窗了。”
瑾白了他一眼：“谁让你平时不好好听课？自己考去。”
“可我万一考砸了，你不心疼吗？” 漾拦住她的去路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。
瑾避开他的目光，加快脚步：“心疼也没用，自己的卷子自己负责。” 话虽如此，路过他的考场时，她还是偷偷往他课桌里塞了包巧克力，包装上用便利贴写着：“好好考，别想东想西。”
漾坐在考场里，盯着面前的数学试卷发愣。第一道选择题就像只张牙舞爪的怪兽，题干里的 “奇函数”“定义域” 在他眼里乱成一锅粥。他想起瑾昨晚给他画的重点笔记，想起她指着例题时认真的侧脸，再看看自己空白的草稿纸，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烦躁。“试卷认识我，我不认识试卷”—— 他苦中作乐地在草纸角落画了个哭丧脸的小人，笔尖却迟迟落不下去。隔壁考场的瑾此刻在做什么？会不会也遇到了难题？她塞的巧克力真甜，甜得让他更心慌了。
成绩公布的那天，校园公告栏前围满了人。漾挤到前排，指尖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搜寻，首到看到 “漾 年级第 287 名（共 300 人）” 时，大脑瞬间一片空白。他身后传来纪的惊呼：“瑾瑾！你又进年级前十了！厉害啊！”
瑾的声音隔着人群飘过来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：“漾呢？他考得怎么样？”
漾捏着成绩单的手指泛白，突然觉得公告栏的阳光格外刺眼。他转身挤出人群，正好撞上追过来的瑾。她手里拿着自己的成绩单，额角还沾着碎发，眼睛里满是关切：“漾，你考得……”
“都怪你！” 漾猛地打断她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怒气，“都怪你天天占着我心里，让我根本没法好好考试！你看这分数，全是因为你！”
瑾愣住了，手里的成绩单 “啪” 地掉在地上。秋日的风卷起落叶，擦过她错愕的脸颊。她看着漾泛红的眼眶，看着他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，又酸又涩。“我……” 她张了张嘴，想说 “我早就提醒过你”，想说 “是你自己不好好听课”，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：“你怎么能这么说？”
“我怎么不能这么说？” 漾的语气更冲了，“自从跟你在一起，我哪次考试好过？你就知道让我学习学习，你有没有想过我压力多大？”
他的话像冰锥，狠狠扎进瑾的心里。她弯腰捡起成绩单，指尖冰凉，声音也冷了下来：“漾，我提醒你学习，是为了我们能一起考上好大学。你考不好，为什么要埋怨我？”
“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！” 漾脱口而出，“我的心思都在你身上，当然考不好！”
这句话让两人都安静了下来。周围同学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来，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。他看着瑾泛红的眼眶，看着她紧咬的下唇，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恐慌，却又拉不下脸道歉。占有欲像藤蔓般缠住他的心脏，让他固执地认为，瑾就该为他的情绪和成绩负责。
瑾深吸一口气，别过脸去，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：“漾，我给你说过多少遍，我们不能因为谈恋爱耽误学习。你现在这样……” 她没再说下去，只是抱紧了怀里的成绩单，转身快步走开，背影挺得笔首，却微微发颤。
漾站在原地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，手里的成绩单被攥得皱巴巴的。夏天的风，打在他裤腿上，凉丝丝的。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懊悔，刚才那些话像耳光一样扇在自己脸上。他想追上去道歉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。为什么会这样？他明明只是想让她哄哄自己，为什么却变成了争吵？
那天下午，瑾没有来上自习课。漾坐在空荡荡的同桌座位旁，看着她的课本还摊开在昨天的页码，铅笔盒里放着他送的海绵宝宝挂件，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。他掏出手机，想给她发消息，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，却只打出又删掉。纪发来消息骂他：“漾你是不是傻？瑾瑾在宿舍哭呢！你赶紧去道歉！”我给老师请过假了。
他猛地站起来，却又坐下了。占有欲和自尊心在他心里打架，让他既想低头，又觉得丢了面子。他想起瑾理性的叮嘱，想起她讲题时专注的眼神，忽然意识到，这个总是把 “好好学习” 挂在嘴边的女孩，心里装着比恋爱更沉重的东西，而他刚才的埋怨，像一把钥匙，不小心打开了他们关系里潜藏的暗门。
期中考试放假时，他在校门口等到了瑾。她眼睛还有些红，却努力装作平静。他走上前，张了张嘴，却只说出：“…… 对不起。”
瑾没看他，只是轻轻 “嗯” 了一声。
“我不是故意的，” 漾的声音有些干涩，“就是…… 看到成绩太差，一时着急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 瑾终于抬起头，目光里有疲惫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，“漾，我们都高二了，不能再像高一那样玩闹了。我希望我们能一起进步，而不是……” 她没说完，只是叹了口气。
漾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，心里的懊悔像潮水般涌上来。他伸出手，想像以前一样牵她的手，却被她轻轻避开了。“我知道错了，” 他低声说，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瑾没说话，只是往前走了几步，又停下回头看他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落在漾的脚边。“我们…… 都冷静一下吧。” 她说完，便转身走进了暮色里。
漾站在原地，看着她的背影被黄昏吞噬，手里还攥着那揉皱的成绩单。上面似乎还留着瑾的指纹，浅浅的，像一个温柔的提醒，也像一道微小的裂痕，悄然出现在他们形影不离的时光里。他知道，那句脱口而出的埋怨，那个潜藏的占有欲，己经为他们未来的日子，埋下了第一颗争吵的种子。而此刻的他，只能站在渐浓的夜色里，第一次真正意识到，青春里的喜欢，除了甜蜜，还有需要小心呵护的，易碎的理性与尊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