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自习的灯光在屏幕上洇开一片冷白,漾盯着对话框里跳动的 “对不起” 三个字,指尖悬在键盘上方,像被冻住的蝶翼。塑料键盘的棱角硌着掌心,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给瑾发消息时,也是这样的夜晚,老诺基亚的按键还带着新机器的磨砂感,而现在这三个字却重得像铅块,砸得他胸腔发闷。
懊悔像藤蔓般顺着脊椎攀爬,缠得他喘不过气。他想起期中考试后那场争吵,自己脱口而出的埋怨如何让瑾眼底的光瞬间熄灭,想起她弯腰捡成绩单时发顶的碎发在风里颤抖,而自己却像个刺猬般竖起所有尖刺。“是你占据了我心里”—— 这句混账话此刻在脑海里反复回响,每一个字都化作耳光,狠狠扇在他脸上。
周末的西十八小时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他抱着篮球在球场疯跑到深夜,汗水浸透球衣也冲不散心里的烦躁;他翻出瑾送的草莓牛奶空盒,对着盒身上她画的小太阳发呆,首到姐姐敲开门骂他 “再不出声以为你殉情了”。而瑾那边,老诺基亚的头像始终灰着,像一枚沉默的休止符,悬在两人之间。他无数次点开对话框,打下 “你在干嘛” 又删掉,指尖在屏幕上划出凌乱的痕迹,像极了此刻混乱的心情。
周一清晨的风带着凉意,漾却早早等在校门口,校服拉链没拉,任由风灌进领口。他盯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,每一次刹车声都让心脏猛地收紧。首到看到瑾从车门跳下,浅蓝色的校服裙摆被风吹起,他才发现自己攥紧的拳头里全是汗。
“早啊,漾。” 瑾走到他面前,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,像初春融化的湖面,带着试探的暖意。她的眼睛里没有了上周的红血丝,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漾张了张嘴,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般干涩。他想说出堆积了两天的道歉,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,可那些话堵在舌尖,最终只化作一个沙哑的 “嗯”。他看见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被她轻轻抚平,像抹去玻璃上的水雾。“你怎么不开心?” 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。那一刻,漾清楚地看见她眼底的期待与失落交织,像潮水般退去又涌来。他想告诉她:我不是不开心,我是怕开口就又说错话,怕你眼里的光彻底熄灭。但这些话最终都堵在喉咙里,化作一声沉重的呼吸,消散在清晨的空气里
“没…… 没有。” 漾低下头,盯着自己运动鞋上的泥渍,不敢看她的眼睛。阳光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,拉出两道并排却疏离的影子,他第一次觉得,原来沉默可以如此沉重,像一堵无形的墙,把他和瑾隔在两端。
那周的课堂像一场漫长的默剧。漾坐在对角线的座位上,总能感觉到瑾偶尔投来的目光,可当他抬头时,她又迅速将视线移回书本,发顶的橡皮筋在灯光下闪着冷光。他们会讨论题目,会在走廊遇见时点头问好,瑾甚至还像以前一样借给他笔记,可所有的互动都带着一种刻意的 “正常”,像照着剧本表演的演员,每个动作都精准,却少了从前的温度。瑾把错题本推给漾时,故意让指尖多停留了半秒。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接触的瞬间僵硬了一下,随即又像触电般缩回。错题本滑到他面前,便利贴上的字被她反复过,纸页边缘有些发毛。她偷偷抬眼,看见他盯着那行字,喉结滚动了一下,像是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。
漾指尖触到便利贴的毛边,那是瑾的指纹留下的痕迹。他想起无数个晚自习,她也是这样耐心地给他讲题,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,偶尔抬头时,睫毛会在灯光下投下扇形的影。而现在,这道影子隔在教室的对角线两端,像一条无法逾越的楚河汉界。他拿起笔,想在便利贴背面写 “谢谢”,笔尖却在纸上悬了许久,最终只落下一个模糊的墨点,像一滴凝固的眼泪。
他记得周三午休时,瑾把一本物理错题本推过来,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得清清楚楚,最后一页贴着一张便利贴:“这几道电磁感应题再看看,上次讲你走神了。” 漾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,心脏猛地一缩 —— 她还记得他走神,却没有提争吵的事。他想开口说 “谢谢”,却看见她己经戴上耳机,趴在桌上,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,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躲着他。
转机出现在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。漾收拾书包时,一张折成心形的纸条从物理课本里滑落,掉在他脚边。他捡起来,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细密的毛边,像是被人反复捏过。展开纸条的瞬间,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—— 上面是瑾清秀的字迹,带着点俏皮的弯钩:
“小漾你怎么那么不会主动呢?
我都那么明显给你示好了,
你怎么就不明白呢?”
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漾的手指微微颤抖。他猛地抬头,看向瑾的座位,那里己经空了,椅子被推进桌底,桌面上只留下一支没盖笔帽的红笔。他脑海里飞速回放着这周的点点滴滴:她主动借给他的笔记、便利贴上的提醒、昨天放学时故意放慢的脚步、甚至今天早上那句带着暖意的 “早啊”—— 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,都是她小心翼翼的示好。
“我怎么就那么笨……” 他喃喃自语,心里涌起巨大的懊悔和狂喜。懊悔自己后知后觉,狂喜于她并没有真的放弃。他抓起书包冲出教室,一路狂奔到学校门口,正好看见瑾坐上公交车的背影。车门关闭的瞬间,她隔着车窗对他做了个手势 —— 右手比出字母 “Q” 的形状,轻轻晃了晃。
QQ 联系。
漾站在原地,看着公交车驶离的方向,突然笑出声来。傍晚的风吹乱他的头发,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光亮。门岗大爷拄着拐杖走过来,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小伙子,别傻笑了,再傻笑天都黑了。”
他摸出手机,点开那个许久未亮的头像,指尖在键盘上敲打,这一次,没有犹豫,没有退缩:“瑾,对不起,还有…… 谢谢你。”
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,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,荡开圈圈涟漪。他想起纸条上的字,想起她比出的手势,忽然觉得之前的争吵和冷战,都像一场必须经历的风雨,虽然带来了疼痛,却也让他更清楚地看到了彼此的心意。
只是他不知道,当瑾在公交车上收到消息时,正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红痕 —— 那是周三下午,她攥着笔想给漾写纸条时,太过用力留下的印子。她看着窗外倒退的梧桐树,嘴角扬起一个释然的笑,指尖轻轻着手机屏幕,像抚摸着什么珍贵的东西。
纸条上的温度还残留在漾的指尖,而那句迟来的会意,终于像春日的阳光,穿透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冰。但他也隐约感觉到,这次的和解只是开始,那些潜藏在性格深处的占有欲,那些横亘在学业与未来之间的现实压力,依旧像未拆封的礼物,等待着他们在往后的时光里,小心翼翼地打开,或许甜蜜,或许刺痛。
而此刻,他只想快点回家,守在电脑前,等着那个熟悉的头像亮起,听她笑着骂自己 “笨蛋”,然后把积攒了一周的 “对不起”,慢慢说给她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