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坛摔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混着阿三划拳的吆喝，在祠堂里撞出一片烟火气。
陈青檀咬碎嘴里最后半块姜糖，甜津津的味道还没散，就见李铁嘴破道袍灌着风扑进来，腰间铜铃叮铃乱响，活像被野狗撵的山猫。
“檀主！”李铁嘴踉跄着撞翻条凳，麻子脸在火光里白得像张纸，“赵家今晚动手！赵景明勾结县令王德海，调了五十衙役、一百打手，分三路堵咱们！”
酒碗“当啷”坠地。
廊下正给老疤续酒的马六手一抖，酒壶里的酒泼了老疤半裤腿。
老疤的烟杆“咔”地断在指缝间——他刚才还叼着烟笑骂阿三划拳赖皮，这会儿眼尾的皱纹全绷成了刀刻的线。
陈青檀的后槽牙咬得发酸。
他早料到赵景明不会善罢甘休，可没算到对方这么急——前日才收了东街，今日就敢夜袭。
他盯着李铁嘴发颤的喉结，突然伸手揪住对方前襟：“消息准？”
“准！”李铁嘴抓住陈青檀手腕，掌心全是冷汗，“我蹲在县衙门房后听的，王德海亲自给捕头王二虎塞了银锭子，说‘杀干净了，陈青檀的脑袋换五百两’。”他喘得像拉风箱，“他们从北、西、南三条巷子围过来，最多还有半柱香就到！”
祠堂里的喧闹瞬间碎成了冰碴。
阿三举着酒碗僵在半空，二牛啃了一半的酱骨头“啪”地掉在桌上。
苏慕蝉不知何时站到陈青檀身侧，她方才还捧着药箱给老疤擦酒渍，此刻指尖掐进药箱边缘，木头上压出月牙印：“需要我做什么？”
陈青檀松开李铁嘴，短刀“噌”地弹出刀鞘。
刀身映着烛火，把他眼底的冷光割成碎片。
他扫过满屋子攥紧酒坛、抄起板凳腿的兄弟——这些人里，有跟着老混混混了十年的老疤，有上个月还在西市讨饭的阿三，此刻全红着眼，像被踩了尾巴的狼崽子。
“老疤！”他指向祠堂后门，“带马六、孙七去北巷，用沙袋堵死路口，火油桶搬三个过去，引火绳点上。”老疤抹了把脸，烟杆往腰带里一插，抄起墙角的朴刀就往外冲，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。
“二牛！”陈青檀又喊，“带十个兄弟上屋顶，瓦块全掀了堆在檐角，等我信号往下砸。”二牛把酱骨头往怀里一揣，胳膊上的肌肉绷成铁疙瘩：“檀主放心，砸不死他们也砸残！”
最后他转向苏慕蝉，伸手把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——这动作轻得像片羽毛，可他的拇指重重按在她腕间的脉搏上：“你去偏房，把我藏的伤药全翻出来，再找些香粉、辣椒面。”他声音放低，“要是打急了，往人眼睛里撒。”
苏慕蝉突然攥住他的手腕。
她的手比刚才凉，可力气大得惊人：“我跟你一起。”
“不行。”陈青檀抽回手，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，“你得活着，给我收尸。”他冲她笑，可那笑比刀还利，“再说了——”他指了指她怀里的药箱，“咱们魏风社的兄弟，可等着苏大夫救命呢。”
苏慕蝉咬了咬嘴唇，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。
陈青檀愣住的工夫，她己经提着药箱往偏房跑，裙角扫过满地酒坛，发出细碎的响。
“都跟我来！”陈青檀挥刀指向主巷，“今天不是他们踏平魏风社，是咱们——”他刀尖挑起一盏灯笼，火光映得刀身通红，“剁了赵家的爪子！”
祠堂里爆发出山响的应和。
阿三抄起半块砖，孙七把火油桶往肩上一扛，连平时最胆小的小五子都攥着根烧火棍，眼睛亮得像两颗星。
陈青檀带着人摸到主巷两侧的屋顶时，远处传来马蹄声。
他趴在瓦垄间往下看，就见火把连成一条火龙，当先的衙役举着水火棍，后面跟着的打手个个袒胸露背，腰里别着杀猪刀、铁尺——赵景明倒舍得下血本，连城南杀猪的王屠户都雇来了。
“檀主，他们进巷了！”二牛蹲在他旁边，声音压得像猫叫。
陈青檀眯起眼：打头的捕头王二虎他认识，上个月收保护费时还抢过对方的钱袋。
此刻王二虎骑在马上，腰间挂着明晃晃的钢刀，正冲手下喊：“给老子往死里砸！烧了祠堂，砍了陈青檀——”
“砸！”陈青檀低喝一声。
瓦片雨“哗啦啦”砸下来。
王二虎的马头被砸中，惊得前蹄扬起，把他掀翻在泥地里。
几个衙役抱着头乱窜，被砸破脑袋的抱着血脖子惨叫。
陈青檀摸出怀里的火折子，“嚓”地擦亮，甩向预先摆好的火油桶——火舌“轰”地窜起来，映得整条巷子像着了火的红绸。
“杀！”陈青檀从屋顶跃下，短刀划破风，正捅进一个打手的肩膀。
那打手疼得嚎叫，陈青檀反手抽刀，血珠溅在他脸上，烫得他更狠了。
他专挑带头的砍：王二虎刚爬起来，他一刀削断对方的刀鞘；赵景明的管家赵福举着铁棍要砸阿三，他旋身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，听着骨头碎裂的声响，比喝了最烈的酒还痛快。
“侧翼包抄！”老疤的吼声从巷口传来。
陈青檀眼角余光瞥见老疤带着人从北巷杀过来，朴刀舞得像团风，砍翻三个打手后，反手把铁尺捅进一个衙役的大腿。
马六举着酒坛砸在对方后颈，酒液混着血溅了老疤一脸，老疤抹了把脸，笑得像头老豹子：“痛快！”
混战中突然飘来一阵刺鼻的香粉味。
陈青檀就见苏慕蝉从偏房冲出来，扬着个布包，往人群里撒白色粉末。
几个打手揉着眼睛打滚，赵云飞——前日送女儿红的那个混子，此刻举着刀要砍苏慕蝉的后背，陈青檀心头一紧，正要扑过去，就见苏慕蝉转身甩出一把辣椒面，赵云飞“嗷”地捂眼，刀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
“臭娘们！”赵云飞骂着要摸刀，陈青檀己经冲到跟前，短刀抵住他喉咙：“赵景明给你多少钱？”
赵云飞疼得首抽冷气：“五、五十两……”
“我给你一百两。”陈青檀压着刀，“下次，砍赵景明的手。”
赵云飞拼命点头，额角的汗滴在刀刃上，“滋”地冒起小烟。
战斗持续了小半个时辰。
当最后一个打手踉跄着逃出巷口时，祠堂外的青石板上躺满了尸体和伤号。
陈青檀踩着赵福的胸口，从对方怀里摸出块玉牌——赵家家主的信物。
他把玉牌往怀里一塞，转身看向瘫坐在墙根的王二虎：“县令给你多少钱？”
王二虎抖得像筛糠：“三、三百两……”
陈青檀蹲下来，用刀尖挑起对方的下巴：“明天，你去县衙说——”他笑了，“说赵景明勾结流寇，夜袭良民。”
王二虎拼命点头，血从下巴的伤口里渗出来，滴在青石板上，像朵开败的红梅。
清点战场时，老疤踢了踢地上的刀枪：“咱们折了八个兄弟，伤了十三个。”他声音发闷，“阿三的胳膊被砍了道口子，苏姑娘正给他缝呢。”
陈青檀蹲在一具衙役尸体前，扯下对方的官服。
官服下露出件短打，前襟绣着朵赵字暗纹——果然是赵景明的私兵扮的。
他把官服团巴团巴塞给马六：“收好了，有用。”
“叮——”
熟悉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。
陈青檀摸了摸发烫的太阳穴，面板浮现在眼前：“战术演练：150/1000（入门）。”他抬头望向夜空，月亮被云遮住了半边，像块沾了血的玉。
“檀主。”李铁嘴凑过来，手里攥着个纸团，“刚才在巷口捡到的，赵家人掉的。”
陈青檀展开纸团，上面是赵景明的笔迹：“事成后，烧了魏风社，栽赃流寇。”他把纸团塞进袖筒，嘴角勾起冷笑——赵景明大概没想到，他陈青檀不仅要活，还要让整个洛阳都知道，是谁在动他的蛋糕。
后半夜，陈青檀坐在祠堂台阶上，看着苏慕蝉给最后一个伤员包扎。
她的手指沾了血，却还是那么稳当。
老疤蹲在他旁边，往烟锅里装新的烟丝：“檀主，刚才那仗……”他吸了口烟，火星子在夜里明灭，“老混混要是活着，肯定得拍着大腿说，青檀这小子，比老子当年狠。”
陈青檀没说话。
他望着远处渐暗的火光，听见街角传来更夫的梆子声：“天干物燥——小心火烛——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