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海生整理好藏青色制服，胸前的路徽在昆明站台灯光下折射出微光。这位有二十年工龄的列车员看了眼手表：22:47分，距离K986次列车发车还有十三分钟。
"请出示车票。"他拦下个揣着蛇皮袋往12号车厢挤的中年汉子，余光瞥见袋口露出的铝合金饭盒。男人赧笑着摸出皱巴巴的车票："同志，我媳妇刚做的破酥包，带给成都念书的娃..."
初冬的寒气被此起彼伏的乡音搅散。张海生注意到15车门口的老太太，灰布棉袄在霓虹灯下泛起毛边，浑浊的眼睛盯着站台显示屏上的"成都"二字。老人颤抖的手捏着张泛黄的车票——那是二十年前的纸质票样式。
"老人家，我帮您看下座位？"他接过车票时触到冰凉的指尖。票面印着"2003年11月28日 昆明-成都 13车07号"，老式水印票在验票机上扫不出任何信息。
鸣笛声催动车轮缓缓启动。老太太突然紧攥住他衣袖："幺儿当年在这趟车当乘务员，他说隧道里有..."
整列车的灯光突然熄灭。
应急灯亮起时，餐车传来器皿坠地的脆响。张海生快步穿过摇晃的车厢，看见实习乘务员小林正弯腰捡拾不锈钢餐盘，地面上还躺着本棕皮笔记本。
"张师傅！"小姑娘涨红了脸，"刚才突然黑灯，我把杨大姐登记的餐车记录本...咦？"她突然盯着张海生背后睁大眼睛。
顺着视线回头，整面玻璃幕墙映出数十张人脸——但此刻本应空荡的餐车里只有他们两人。张海生蹲身捡起笔记本，扉页褪色的钢笔字写着"2003.11.28 代班记录"。
温暖的手电光束忽然斜射过来。刚才站台的老太太举着老式铜壳电筒，光影中掌纹如沟壑延伸："同志，幺儿让我把这个转交铁路上的同志。"她摊开的掌心躺着枚生锈的哨子，系着半截蓝白编织绳。
凌晨1:12分，通报声在乘务间响起："13号车厢有旅客突发疾病！"张海生抄起急救箱，在颠簸的通道中穿行。患者正是站台遇见的蛇皮袋汉子，蜷缩在座位上不停抽搐，泛青的指尖还攥着咬了一半的破酥包。
"是癫痫发作。"当医生的乘客主动加入救助。张海生掰开患者口腔防止咬舌，忽然注意到掉落的包子，碎裂面有可疑的深褐色斑块。
"大伙看管好自己的随身物品！"他举起变形严重的铝饭盒，"这位乘客可能误食异物，需要立即排查餐食！"
老太太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，枯枝般的手指戳向车窗："隧道的灯...红蘑菇样的..."
所有人的瞳孔都被穿过隧道的强光照亮。当年铁道兵开凿隧道的旧新闻配图在张海生脑中炸开——那些因为融雪塌方的裂缝，不正像伞菇的菌褶？
成昆线最长的蜜蜂崖隧道里，司机周明辉突然瞳孔紧缩。仪表盘显示空气压力异常，制动系统在剧烈震颤。二十年前发生渗水事故的区间段，此刻显示出完全相同的参数波动。
"立即执行紧急预案！"他的手悬在紧急制动闸上方，突然想起老丈人临终的话..."那时候塌方来得急啊，多亏了有人吹响警示哨..."
穿透力极强的哨音骤然响起。驾驶室门上的观察窗闪过蓝白编织绳，年轻乘务员的剪影举起铜哨。仪表盘参数在尖锐哨声中奇迹般回稳。
次日清晨，重新沐浴阳光的列车里，张海生解开工作日志上的蓝白绳扣。老太太的座位空无一人，只剩泛黄车票夹着泛旧的照片：二十年前的青年乘务员在火车头前微笑，胸前佩戴着亮晶晶的哨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