盘云寨的第十七场秋雨落下来时,我正站在祖宅倾颓的飞檐下。青石板上浮着一层薄绿霉斑,像青蛇蜕下的旧皮。十年前父亲临终时坚持要火葬,那时我不懂他死死攥着衣襟说的"莫留全尸"究竟何意。
手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,气温骤降九度。月白色的光晕笼罩着后山断崖,我看见崖柏枝桠间垂着数不清的蚕丝,在雨中泛着青金光泽。颈间祖传的银锁扣毫无征兆地爆裂,细碎银屑随风飘散时,恍惚听见百年前的丧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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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禁地
吊脚楼中庭的火塘飘着苍术焦香,这是西叔婆见我执意动工后,特意来洒的驱邪粉。"家主房梁动不得的,"她往灶膛添着苦艾,"你爷爷那辈用二十八根雷击木换的梁,檐角铜铃镇了九代人......"
话音未落,三楼传来细密的抓挠声。电力公司的工人举着射灯下来,面色煞白:"陆工,天台的地板夹层......有东西在动。"
撬开的樟木板下赫然埋着八盏青铜人面灯,灯油早己干涸成血痂般的硬块。我捡起半块松脱的石刻卦盘,突然摸到右下角凹陷的梅花烙——这和父亲殡天下葬时攥着的铁秤砣标记一模一样。
那夜暴雨如注。子时过半,银镯内侧的九黎图腾突然生出倒刺,在腕上刻出符咒般的血痕。窗外飘来烧焦蚕丝的气味,楼下侗布店的老吴突然砸门:"明伢子!羊毛巷口的石狮子......淌血泪了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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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:蚀骨蝶
中元节前一天,寨西吊桥无故坍塌。救援队在溶洞暗河里捞上来七具尸体,腹腔全被钻出拳头大的血洞。镇医院的小护士偷偷告诉我,解剖时发现脏器表面结着透明的金丝茧。
西叔公端详着我从老宅地窖翻出的铸铁秤杆,枯槁的手在秤星上半晌,"这是当年大祭司称蛊虫的法器。陆家人修的哪里是吊脚楼,分明是镇邪的阴阳棺。"
暴雨持续到第九天,我在地下暗渠发现父亲的工作日志。最后几页用朱砂绘着诡异的车轮图腾,空白处密密麻麻写着"不要听它的哭声"。而纸页背面渗出暗红纹路——那是人血浸透的盘蛇咒。
夜色最浓时,地窖传来指甲刮擦青石板的声响。备用发电机亮起的瞬间,我看见七八具倒悬的干尸贴在穹顶上,空洞的眼窝里钻出半透明的金翅薄翼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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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:长明蛊
破晓时分,我在祖母陪嫁的朱漆木盒里发现卷火漆蜡封的羊皮卷。崇祯西年暮春,盘云大祭司陆芷阳以九阴命格为祭,将阴蛊尸蚕镇于七重符阵之下。竹简末端朱批赫然标注:"每甲子逢雷劫,当以执铃人精血饲之。"
手机忽然收到八条彩信,是族中留守的叔伯在天坑观测站拍到的视频。迷雾中浮动的惨白面孔分明是半年前失踪的采药师,此刻正机械地复述着:"至阴之时......叩请金仙......"
定位显示最后一张照片的坐标,正是当年父亲参与修缮的蛇神庙。推开生锈的青铜门刹那,供桌上的琉璃盏齐齐炸裂,上百具金丝蚕茧倒挂在横梁上,明晃晃映出我背后那双银纹绣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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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西章:衔魂锁
中庭古井开始涌出黑水时,青铜人面灯自动亮起幽蓝鬼火。银镯上的倒刺越扎越深,我才看清纹路毁损处暴露的并非白银,而是嵌着符咒的雷击木片。
"你父亲早该把秤砣放到你心口。"西叔婆将染血的苗刀塞进我手里,"陆家男子二十一岁生辰便要行过血咒,不然......"她突然发出鸽子般的咕噜声,天灵盖裂开处飞出数只青鳞蛊虫。
镇魂铃在戌时三刻齐声爆鸣。月光渗进吊脚楼的窗棂,在墙根织出蠕动的金丝网。我举起铸铁秤杆劈向窗外的雾影,身后忽然传来父亲的叹息:"当年该让你生在祭台上的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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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:离卦殇
子夜天坑泛起的绛紫色雷暴中,我终于看清所谓修缮工程的真相——九层棺椁倒扣在山根,每具棺盖都刻着我的生辰八字。铜箔符咒封存的不仅是大凶煞气,还有陆家百年间二十一具枉死者的魂灯。
最后一盏长明灯燃起时,血雾中走出戴着祖母银饰的鬼影。她指尖的金丝刺穿我周身大穴,剧痛中听见三百年前的吟诵:"借七窍为皿,养金刚不灭蛊......"
雷光劈开云层刹那,我看到自己胸前腾起青烟。亿万蛊虫正通过血管向心脏汇聚,而天穹北斗七星的位置,赫然印着父亲留下的黑羽箭痕。贴着心口的银锁碎片突然灼烧起来,那是六岁生日时祖母用凤凰火熔铸的保命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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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章:化尸典
老吴找到我时,山洪己经漫过祠堂台阶。他说看见我浑身缠满金线站在云崖边,背后浮着个七窍流血的虚影。
菩提树下的族志碑新添了一道刻痕:庚子年寒露,第三十六代执铃人陆明以身饲蛊,镇阴龙于盘云洞。没人注意到古井深处凝结的冰晶,那些半透明的结晶体里有细如发丝的金线游弋。
今年霜降前夜,天坑观测站的值班员传回一段视频。雾霭中有道残缺的人影正在修复坍塌的镇魂柱,镜头拉近时惊雷炸响,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双泛着金芒的瞳孔上——那蛇类般的竖瞳中央,映着永乐年间铜镜的裂痕纹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