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的晨雾裹着血腥气漫过朱雀门,谢沉舟盯着裴仲明空荡荡的紫檀官椅。那椅背上还留着半枚血指印,像开败了的石榴花。
"裴相乃突发心疾而亡。"太医院判的声音在金銮殿回荡,檐角垂下的铜铃突然齐声作响。谢沉舟看见兵部尚书袖口露出一截玄色刀柄——那是玄衣卫特制的吞口纹。
"陛下!"谢沉舟出列时踏碎了地砖缝隙里新长的野草,"青州王氏七十三口灭门案,臣请重审!"
龙椅上的永昌帝咳嗽着摆手,鎏金护甲敲在御案:"谢卿,今日议的是幽州军饷。"
崔元庆的冷笑从右侧传来:"谢御史莫不是要学裴相?"他特意加重那个"学"字,满殿朱紫官员的呼吸都滞了滞。谢沉舟的喉间泛起铁锈味,他忽然明白昨夜裴仲明为何要饮那盏冷茶——那茶里泡着能暂时封住毒性的苦参。
"臣听闻裴相书房有幅未完成的字。"谢沉舟从袖中抖出半幅残卷,血渍斑驳的宣纸上,"科举改制"西个字被利刃划穿,"不知崔尚书可识得这刀法?"
崔令仪就是在这时踏入殿门的。她穿着青鸾衔珠的嫁衣,金线在晨光中淬出冷芒。谢沉舟的奏章跌落在地,他看见她腕间缠着三匝朱砂绳——那是崔氏女儿赴死的装束。
"小女愿替父陈情。"崔令仪跪在玉阶前,脖颈的勒痕被珍珠领扣遮住,"三日前,裴相曾托人赠我阿娘一盒胭脂。"
满殿哗然中,她捧出个鎏金妆奁。永昌帝的护甲刚触到盒盖,突然窜出只黑尾蝎。崔元庆猛地踹翻妆奁,毒虫的尾针深深扎进他脚背。
"令仪!"谢沉舟要去扶踉跄的崔元庆,却被她眼底的寒意冻在原地。这个眼神他太熟悉——五年前他们在刑部翻案卷,她看着那些被篡改的验尸记录时,也是这样将恨意淬成冰。
永昌帝的尖叫划破大殿:"给朕查!"
**崔府密室**
崔令仪摸着颈间新添的掐痕,将火折子凑近暗格里的账册。父亲方才掐着她脖子说"你以为谢沉舟真敢动世家",却不知她早把真正的罪证缝在嫁衣夹层。
"姑娘何必以命相搏?"陪嫁丫鬟春鸢哭着剪开嫁衣内衬,"您把这账册交给谢大人..."
"然后呢?"崔令仪突然抓住她手腕,"让他成为第二个裴仲明?"烛火将她眉间红痣映得滴血,"春鸢,这朝堂是个无底窟窿,填进去多少忠骨都听不见响。"
暗门忽然转动,崔元庆拄着拐杖进来,脚上的毒疮还在渗血。他挥手让春鸢退下,拐杖重重敲在那本假账册上:"你娘车辕的榫卯,是你动的手脚。"
不是疑问,是宣判。
崔令仪抚摸着袖中玉珏的裂痕:"父亲可记得,我十西岁那年您说过什么?"她突然掀开左臂衣袖,狰狞的烫伤疤痕盘踞在雪肤上,"当时您用祠堂的香炉罚我,只因我替厨房丫鬟说了句话。"
崔元庆的瞳孔猛地收缩。那年女儿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说"人命不分贵贱",香灰烙进皮肉时都没哭喊。
"您说'慈悲要带着铁刃'。"崔令仪放下衣袖,"如今我学会了——昨夜那盒胭脂里的机关,不就是您教我的么?"
**御史台地牢**
谢沉舟用镊子夹起青州王氏尸体上的墨渍,突然在油灯下转了转。墨色里竟浮出金粉——这是专供皇室的松烟墨。
"谢大人!"狱卒慌张来报,"兵部的人把案卷都抬走了!"
地牢深处突然传来嘶吼,谢沉舟疾步冲进最里间。白日里中毒的玄衣卫正在撞墙,额头的血在墙上画出诡异符号。谢沉舟扳过他肩膀,发现他左手紧攥着半枚铜钥——上面刻着"幽州军械"。
濒死的玄衣卫突然瞪大眼睛:"裴相...查到了...铁矿..."喉间涌出的黑血堵住了最后几个字。谢沉舟抹开他眼皮,瞳孔里映着窗外残月,像极了崔令仪嫁衣上的青鸾眼睛。
**朱雀大街**
送嫁队伍经过茶楼时,崔令仪突然掀开轿帘。谢沉舟站在他们初遇的雅间窗口,手里握着那半枚玉珏。十年光阴在他们之间流淌,带着血腥与墨香。
"令仪。"他用唇语说,"活下去。"
崔令仪忽然摘下发间银步摇,狠狠刺向掌心。血珠坠在雪帕上,她咬破手指写下"幽州"二字。当染血的帕子飘落在茶楼檐角时,送亲乐声陡然转急,盖过了暗处弓弩上弦的声响。
被贬的谢沉舟在风雪中展开血帕,身后是二十箱"军饷"。他用匕首撬开木箱,寒光刺痛双目——箱中全是幽州精铁打造的箭镞,而箭杆上刻着崔氏族徽。
驿站外传来马蹄声,谢沉舟将玉珏塞进信鸽脚环。当箭雨破窗而入时,他最后看见的是信鸽掠过关山月——那玉珏在月光下显出隐秘刻纹,竟是北疆布防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