滚出去,这三个字轻飘飘地从司南枝口中吐出,却像三记响亮的耳光,打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陆老爷子手中的拐杖重重顿地,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诧异。
他仔细看着病床上这个苍白如纸的年轻女人——她依旧虚弱地靠着枕头,可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。
"爷爷,南枝受了刺激,我们先出去。"方玉梅拽着丈夫的衣袖往外走,看着老爷子走远。
这才压低声音:"锦年,今天这事,咱们咬死不能认!闻舟都牺牲了,她流产这事传出去,别人肯定说咱家..."
陆锦年眯起眼睛,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瞥了眼病床上苍白的女人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他根本不怕司南枝闹——现在的她娘家没人撑腰,丈夫又牺牲了,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能翻出什么浪来?
"让她闹。"陆锦年整了整衣服领口,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:"我倒要看看,一个没娘家没丈夫的女人,她能怎么闹,最后还不是要依靠咱们陆家!"
陆家现在顶立门户就剩下自己一个,就算是小凯做了错事,但司南枝以后要想在陆家好好生活,还不是得看他的脸色过活。
方玉梅闻言眼睛一亮,“那,小凯.....”
“孩子,你好好教育,今天是没出事,要是司南枝人死了,我看你怎么交待!”
“我先回去上班,你跟小凯说一下。”陆锦衣最近忙着自己升职的事,哪有心情管孩子,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。
方玉梅并没有觉得陆锦年说的有什么不对,她只是觉得麻烦,心里暗想这次司南枝到底想做什么,以前的她不会这样的?
难道陆闻舟死了,她受刺激了?
病房门关上的刹那,司南枝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,重重倒回枕头上。
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:
原主的爷爷司鸿儒当年捐光家产支持抗战,如今身体不好一个人待在老宅;父亲司从谦在特殊时期不明不白地死去;大哥司怀安在西南边境;而现在,她的丈夫陆闻舟...
三天前,部队送来了阵亡通知书。
要说司南枝现在整个人状态不好,跟丈夫的去世完全没关系也不太对。
但平心而论,他们这对夫妻,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基础。
结婚两年半,陆闻舟只有在刚结婚的那两天,还有过年时回来过。
原主本就不喜欢他那种严肃内敛的性格,总觉得看不透对方。
而陆闻舟似乎也不太喜欢她——每次回来,两人之间的气氛都尴尬到让人窒息。
今年9月,陆闻舟执行任务回来,不知从哪里听说原主有喜欢的人,曾冷着脸质问过她。
在得到原主茫然的回答后,更是气得摔门而去。
当时的原主只觉得莫名其妙,结婚前她确实对某个人有过好感,但那不过是少女怀春的懵懂情愫,还没来得及发芽就被掐灭。
她和丈夫陆闻舟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天,怎么可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?
这段婚姻本就是听从爷爷的安排,原主不喜欢陆闻舟,更没想过要嫁给一个常年不在家的军人。
陆闻舟的牺牲,带给她的伤心有限,更多的反而是一种解脱——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陆家,回到有爷爷的祖宅生活。
可还没等她提出这个想法,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己经怀孕,就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...
原主是朵依附他人而生的菟丝花,可她不是。
做了坏事的人想凭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蒙混过关?没那么容易。
司南枝缓缓闭上眼睛,开始盘算起来。
在这个讲究门第的年代,一个女人想要独立生存并不容易,幸好她还有爷爷,还有大哥。
大哥?
她差点忘了,再过不久,司怀安在西南边境执行任务时失踪,至此再也联系不上。
既然老天让她穿越到这个身体里,就绝不会重蹈原主的覆辙。
她得好好想想,该怎么利用现在的局面,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。
还有怎么才能救下原主的大哥。
"闻舟媳妇!"
病房门再次被撞开,一对中年夫妇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。
婆婆张翠花穿着崭新的藏青色呢子外套,一进门就拍着大腿哭嚎起来:"哎哟我的孙子啊!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!怀着身子还到处乱跑..."
她哭得情真意切,却连看都没看司南枝一眼,仿佛病床上躺着的不是她的儿媳妇,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。
司南枝突然笑了,这笑声又轻又冷,打断张翠花,她那唱作俱佳的哭腔不上不下。
"您儿子陆闻舟尸骨未寒,"司南枝慢慢支起身子,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床单,"您倒有心情还惦记着给大孙子脱罪了?"
一字一顿:"我在自己家待着,那也叫乱跑?"
"你!"张翠花保养得宜的脸顿时涨得通红,精心描画的眉毛高高竖起,"要不是你整天丧着张脸,影响到闻舟,他去了前线又怎么又出事?现在倒好,克死丈夫又克孩子,你还有脸..."
司南枝简首无了个大语,这都要怪到她头上,这日子真是一点都过不下去了。
"闭嘴!"公公陆建国厉声喝止,却己经晚了。
"滚。"
司南枝抄起床头柜上的搪瓷缸,里面滚烫的热水泼在张翠花擦着厚厚雪花膏的脸上,烫得她发出杀猪般的尖叫。
"反了天了!"陆建国气得浑身发抖,虽然觉得自家媳妇说话过分,但儿媳妇这般举动更是不成体统。
他扬起布满老茧的大手就要教训人。
"打啊。"司南枝不躲不闪,反而将脸仰得更高,"让整个军区大院的人都来看看,陆家是怎么欺负烈士遗孀的。"
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,声音却异常清晰:“那个小鳖犊子做的事,你们俩心里清楚,想把责任甩给我,没门!”
“我告诉你们最好别惹我,不然事情闹大,让大院的人都来看看陆家是个什么虎狼窝!”
那只手僵在半空,最终,陆建国铁青着脸拽着哭闹的妻子离开了病房。
临走时,张翠花还在歇斯底里地喊着:"丧门星!你就是个丧门星!"
当脚步声彻底消失,司南枝才放任自己在病床上。
这具身体实在太过虚弱,否则她非要让这对公婆知道什么叫"泼妇骂街"不可。
不是她不想报警,而是根据1979年《刑法》,8岁儿童未达刑事责任年龄(当时是14岁),不会承担刑事责任。
就算她闹大了,最多也就是监护人(父母)承担民事赔偿责任。
因为他们是一家人,这属于“家庭内部矛盾",最后走的也是调解的路子。
还不如捏着这个把柄图谋别的。
她可不是原主那个任人揉搓的包子——穿越前,她是中医药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,一场车祸让她来到了1980年,成了这本狗血年代文里的悲情女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