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春三月,晨光温柔地洒向大地,给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暖烘烘的纱衣。
前街的司家药铺,司鸿儒深吸一口气,率先走上前去。
他伸出手,轻轻推开那扇木门,“吱呀”一声,木门发出一阵轻响。
司鸿儒身后,司南枝和福伯也跟着走进药铺。
三人默默将这段时间精心准备的药品一一摆上柜台,有铁打万应膏、避瘟散、小儿平安散……
只是,这寥寥几样药品,摆在空荡荡的药柜上,显得格外寒酸。
“南枝啊……”司鸿儒望着那空落落的药柜,声音不自觉地发涩,“就这几样,这生意能做成吗?”
司南枝正在往青瓷罐里码放药丸呢,听到这话,抬起头,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:“爷爷,咱现在又不给人抓药,也不坐诊,慢慢来呗。”
福伯在一旁擦拭着柜台,眉头紧紧皱着。
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当年,那时候司家药铺正鼎盛,三面药柜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各色药材,来求医问药的人,能从药铺门口一首排到胡同口,那场面,别提多热闹。
可再看看现在……
“司老爷子!”一声洪亮的招呼,瞬间打断福伯的思绪。
原来是王掌柜,他手里提着个竹篮,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。
在他身后,还跟着挎着菜篮的刘婶、拄着拐杖的老李……
好家伙,眨眼间,小小的药铺就被街坊邻居们挤得满满当当。
司鸿儒眼眶一下子红了,手指下意识地着柜台边缘,声音都有点哽咽:“你们……这又不是啥大喜事,来这儿干啥呀……”
“司老爷子,”王掌柜把一包红枣轻轻放在柜台上,满脸真诚,“咱们盼了多少年,就盼着司家药铺重开这天呐!”
“是啊是啊!”刘婶也不甘示弱,使劲挤到前面,从篮子里掏出几个鸡蛋,“当年我家小子高烧不退,还是您给的一贴药,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!”
司鸿儒连忙摆手:“这些药可都是我孙女南枝做的,大家要是有需要,再来……”
可他话还没说完,众人就己经七嘴八舌地要买药了。
这个喊着要铁打万应膏,那个嚷着要小儿平安散,柜台前一下子热闹得像个小集市。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陌生男子,在门口探头探脑的。
他犹豫了好一会儿,才慢慢走进来,看着满屋子的人,显得有些局促不安,小声问道:“请问……这里卖药吗?”
司南枝赶忙迎上前去,阳光洒在她脸上,衬得她格外好看。
“同志您好,我们司家药铺今天刚开业,目前就只有铁打万应膏、避瘟散和小儿平安散这三种药。您看看您需要啥?”
男子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药柜,眉头微微皱了起来,嘟囔:“这也太少了……”
他伸手指了指铁打万应膏,又问,“这个效果咋样啊?”
他话还没落音呢,正在买药的刘婶就转过身来,拍着胸脯保证:“同志你就放心吧,司家的药,就没有不好使的!我家老头子腰疼,贴了这药,才三天就能下地干活了!”
“对对对!”老李拄着拐杖,也在一旁连连点头,“比医院开的止痛膏管用多了!”
男子听了,半信半疑地看着众人,脚步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,那模样,就好像自己遇上了卖假药的托儿似的。
司南枝抿嘴一笑,从柜台里取出一个油纸包:“同志,药铺又跑不了。您先买一贴回去试试,要是没效果,随时都能来退。”
她声音清脆响亮,眼神坦荡清澈,“我们司家做药,向来童叟无欺。”
阳光斜斜地照在柜台上,那包铁打万应膏在光线的照耀下,隐隐散发出淡淡的药香。
男子犹豫了好一会儿,终于掏出几张毛票:“那……先来一贴试试吧。”
司鸿儒站在一旁,看着孙女熟练地包药、收钱,阳光洒在他花白的胡须上,泛起微微的亮光。
在药铺的角落里,那株从老宅移过来的绿萝,正悄悄抽出新芽,嫩绿的叶片在春风中轻轻晃动,仿佛也在为药铺的重新开张而欢呼雀跃。
司家药铺重开的消息,就像三月里的第一缕暖风,眨眼间就吹遍了北京城的每一个胡同巷口。
青砖门楣上“悬壶济世”的匾额才刚挂起第三天呢,门前的青石板上就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。
清晨的薄雾还没完全散去,队伍里就己经站满了人。
有拄着枣木拐杖的老者,时不时跺跺脚,缓解一下发麻的腿脚;有怀抱婴孩的妇人,轻声哼着童谣,哄着怀里的孩子;还有从京郊赶来的农人,裤脚上还沾着晨露和泥点,粗糙的手指不停地着皱巴巴的毛票。
“司老爷子!”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,颤颤巍巍地挤到柜台前,泛黄的病历本从他袖子里滑落出来,“我这老寒腿疼了十几年了,就信您家的方子……”
司鸿儒站在榆木柜台后面,斑驳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他的青布长衫上投下一片片细碎的光斑。
老爷子连忙拱手:“老哥,实在对不住啊。如今司家……”他喉头动了动,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那儿,“只卖现成的中成药,不坐诊,也不抓方了。”
他用余光瞥了瞥身后空了大半的药柜,那些曾经摆满珍稀药材的青花瓷罐,如今就只剩三两个,孤零零地立在那儿,显得格外落寞。
“那……那给我来贴铁打万应膏!”老者不甘心,用力拍着柜台,震得称药的小铜秤“叮当”作响。
“万应膏昨天就卖光了。”司南枝掀开蓝布门帘,从里间走了出来,怀里抱着刚出炉的瓷盘,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新熬制的避瘟散。
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了,紧紧贴在白皙的额头上,“新熬的膏药得等明天了……”
队伍里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叹息声。
一位扎着头巾的大婶,突然挤到前面,焦急地问道:“小大夫,小儿平安散还有吗?我家娃儿夜夜惊啼……”
司南枝望向柜台角落,最后一包平安散正被一个农妇小心翼翼地包进粗布里。
她刚要开口,福伯己经端着茶盘,从后堂转了出来:“各位街坊,今日的药实在……”
老管家的话,一下子就淹没在了七嘴八舌的询问声中。
这场景,远远超出司南枝的预料。
她原本想着,药铺刚重开,既没有名医坐诊,又不接方抓药,准备的那几箩筐成药,少说也能卖个小半年。
可谁能想到,开张当天,从前受过司家恩惠的老街坊们就听到消息赶来了,第二天,就连远郊的农户都特意一大早进城来买药。
司南枝无奈地捏了捏眉心。
灵田里那些药材,虽然长得又快又好,品相绝佳,可效果实在太惊人,不适合拿出来用。
从司家库房取出来的药材,炮制出来的成药,在这汹涌的人潮面前,就是杯水车薪。
“各位同志!”司南枝突然踏上板凳,她那清亮的声音,一下子就压过了嘈杂的人声,“承蒙大家厚爱,从明天起,我们实行预约取药。”
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崭新的账册,“大家需要什么药,先登记,等药到了,我们挨家挨户通知。”
队伍里顿时议论纷纷,不过很快,就有人带头叫好。
司南枝跳下凳子的时候,发现爷爷正望着她,浑浊的眼睛里,闪烁着欣慰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