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怀安领着司南枝走进友谊商店,那玻璃门慢悠悠地在他们身后合上,一下子就把西九城凛冽的寒风给挡在外头。
司怀安故意从军装内袋掏出一叠外汇券,在陆闻舟跟前晃悠了几下,挑着眉:“南枝,今天咱可得好好逛逛,你喜欢啥尽管拿,大哥我来付账!”
司南枝瞧着司怀安那得意劲儿,忍不住笑出声。
之前她在西南换的外汇券,全拿去买家电,司怀安回家自然也瞧见了。
那些电器可不便宜,他心里就琢磨着,司南枝为了买那些东西,手里的外汇券估计早花得一干二净了。
司怀安手里的这些外汇券,可是特意留着,打算补偿司南枝的,这会儿还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。
“大哥这是要给我补生日礼物?”司南枝眨了眨眼睛,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柜台里那架标价680外汇券的德国蔡司望远镜。
上次来她就相中了,觉得送给司怀安再合适不过。
这么一想,她忍不住抿嘴笑了——用司怀安给的钱,给他买礼物,这事儿想想就觉得有趣。
陆闻舟站在一旁,身上的军装笔挺,可神色却有些局促。
他心里懊恼得很,自己的津贴都是人民币,在这友谊商店压根派不上用场。
“南枝,”他压低声音,“以后我多换些外汇券存着,你要是喜欢,随时都能来买。”
司怀安一听,故意把手里的外汇券抖得哗啦响:“南枝,花我的。”
他凑到妹妹耳边,可声音又故意大得能让陆闻舟听见,“有些人的钱呐,还是留着去百货商店买牙膏吧。”
司南枝瞧着两个男人较上劲的模样,无奈摇头。
轻车熟路地朝着光学仪器柜台走去,指着那架望远镜对售货员:“同志,麻烦把这个包起来。”
司怀安愣住:“南枝,你这是……”
他心里首犯嘀咕,望远镜这东西,司南枝咋也喜欢?
“送你的,”司南枝笑得眉眼弯弯,“上次听你说侦察连的望远镜不好使。”
她接过包装精美的礼盒,塞到司怀安手里,“生日快乐,虽说晚了点。”
陆闻舟看着这一幕,眼神变得柔和起来。
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,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个小红本:“南枝,这是我的工资存折,以后……”
“得了吧,”司怀安打断他,却把望远镜往他怀里一塞,“帮我拿着。”
说完,转头对司南枝说,“走,咱去瞅瞅FA国来的香水,我记得你喜欢茉莉香。”
司南枝走在两人中间,友谊商店里暖烘烘的,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香水味。
她有意和陆闻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驼色呢子大衣的腰带在身后轻轻晃悠。
“这个咋样?”司怀安拿起柜台上的DIAO香水,他那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拧开鎏金瓶盖,在试香纸上喷了一下。
司南枝刚要伸手去接,陆闻舟突然开口:“等等。”
他皱着眉头接过试香纸,常年握枪的手指这会儿显得有些笨拙,“首接闻味儿太冲了。”
说着,就把试香纸在自己粗糙的手背上贴了贴,这才递给司南枝。
这意外的举动,让司南枝指尖微微一颤。
接过试香纸,茉莉的幽香确实柔和了许多,还带着一丝他掌心的温度。
“还行。”淡淡地评价一句,把试香纸放回柜台,故意没去看陆闻舟眼中闪过的失落。
司怀安拉着她往服装区走:“不喜欢这香水味?那咱去看看MaxMara的羊绒大衣,冬天穿可暖和了。”
陆闻舟默默地跟在后面,路过一个珠宝柜台,停下脚步,站了好一会儿。
盯着玻璃柜里那条银质手链,链坠是个精巧的药碾子造型,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。
“同志,”从军装内袋掏出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外汇券——这可是他刚才找人高价换来的,“麻烦把这个包起来。”
司南枝换好衣服出来,没瞧见陆闻舟,眼神便看向司怀安。
司怀安会意:“估计上厕所去了吧。”
司怀安给大衣结账的时候,陆闻舟回来了,口袋里装着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银链小礼盒。
走出友谊商店,积雪己经铺满了整条长安街。
冬日的阳光洒在雪地上,折射出细碎的银光。
司南枝踩着咯吱作响的新雪,走着走着,忽然脚下一滑,整个人往前栽去。
两道身影同时动了。
左边是司怀安急切伸过来的手臂,右边是陆闻舟下意识探出的手掌。
司南枝在失衡的瞬间,本能地朝左侧倾斜,稳稳抓住司怀安的胳膊。
“小心!”司怀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胜利般的得意,温热的手掌隔着厚厚的羊绒大衣,传来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他挑衅似的瞥了眼僵在原地的陆闻舟,“要不要我牵着你走?”
陆闻舟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,缓缓收了回去。
他垂下眼帘,浓密的睫毛在寒风中微微颤动,把那一闪而过的失落藏得严严实实。
只是插回大衣口袋时,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。
司南枝没注意到,站稳身子,摇头,表示不需要搀扶。
转身的瞬间,余光瞥见陆闻舟默默地踩平她刚才打滑的那块积雪。
寒风吹起司南枝鬓边的碎发,她拢了拢驼色围巾,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氤氲成团。
“中午我请客,”
“请爷爷、福伯、大哥……”话音微微一顿,睫毛在寒风中轻轻颤动,“还有陆闻舟,一起去全聚德吃烤鸭。”
“烤鸭好啊!”司怀安眼睛一下子亮了,可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,摸了摸鼻子。
刚才在友谊商店,他给南枝买了件进口的羊绒大衣,南枝也给他补送了生日礼物——一架德国蔡司望远镜。
这么一算,好像就陆闻舟啥都没收到。
司怀安突然停下脚步,从纸袋里掏出另一架崭新的望远镜,大大咧咧地塞到陆闻舟怀里:“拿着。”
他别过脸去,声音有些闷,“就当……是替南枝送你的。”
陆闻舟明显愣住,双手接过望远镜,指节因为用力都在发白。
“谢谢大哥。”
“行吧,咱回家,等会儿去吃烤鸭。”司怀安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。
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那架司南枝送的望远镜——这是他收到的礼物,跟陆闻舟那个不一样。
司南枝站在一旁,看着两个大男人这副别扭的样子,忍不住弯了弯嘴角。
她注意到陆闻舟小心翼翼地把望远镜收进大衣内袋,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镜筒,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。
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梧桐枝桠,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,把他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温柔照得格外清晰。
雪地上,三人的脚印并排朝着远方延伸,深深浅浅的,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。
就如同司南枝跟陆闻舟之间那说不清、道不明的关系,既不能太远,又不敢太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