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两天，司南枝连药房都不大去了。
她常常独自窝在暖阁那雕花窗棂下，就这么望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，出起神来。
红泥小火炉上，药吊子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，那氤氲的雾气，在她眼前织成了一片朦朦胧胧的纱，把她那清丽的轮廓都给模糊了。
茶案上的日历，正翻在1981年12月那页。
司南枝那纤细的手指，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。
青瓷杯里的茶汤轻轻晃动，映出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头，还有眼底那一抹迷茫。
这里和上辈子不一样。
上半辈子，结婚离婚那都是常有的事儿，没啥稀奇的。
可如今了，离婚还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儿，能让整个胡同议论大半年。
她可不想……
药香弥漫的暖阁，司南枝呼出了一口气。
这几天她暗中观察陆闻舟，不得不承认，抛开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不谈，这人确实挑不出什么大毛病。
可原主与他之间......
俩人都有问题，一个不张嘴，一个说话。
再加上中间的婆婆张翠花还有’好大嫂‘方玉梅，好好的一段姻缘愣是被搅和成了一锅夹生饭。
司南枝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，忽然想起陆闻舟站在回廊下的身影。
就说前天吧，透过半开的窗，瞧见陆闻舟蹲在院子角落，正掰着一块鱼干。
那只老来蹭饭的狸花猫，警惕地围着他打转。
突然，猫猛地一个跃起，锋利爪子在他手背上划出了几道红痕。
“嘶——”他倒抽了一口凉气，可脸上却不见恼怒，反而用那低沉又温柔的嗓音哄着：“慢点吃，都是你的。”
说着，把鱼干放在老地方，自己往后退了两步，看着小猫大快朵颐。
晨光透过树影，斑驳地落在他肩头，把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
还有昨天午后，司南枝捧着本书坐在茶室里，隔着屏风，听见爷爷爽朗的笑声。
她忍不住悄悄探出头，就瞧见陆闻舟正襟危坐在棋盘前，眉头微微蹙着，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。
司鸿儒每走一步棋，都要捻着胡子沉吟好半天，他就安安静静地等着，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。
等老爷子突然推车叫“将军”的时候，陆闻舟眼中闪过的那丝笑意，比茶炉里跳动的火苗还要暖。
他微微颔首：“爷爷棋艺又精进了。”那语气，真诚得让人都分不清，他到底是谦让，还是真心这么觉得。
司南枝望着杯底沉浮的茶叶，冷不丁地想起算术题。
每道算术题都有唯一正确的答案，可感情这事儿，哪有什么固定解法。
正想着，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，那军靴踏在青石板上，声响沉稳有力。
脚步声在回廊那儿停顿了一小会儿，司南枝不自觉地坐首了身子，手指还拢了拢鬓角散落的碎发。
可那脚步声踌躇了好一阵，终究还是渐渐远去，只在积雪上留下几行深深的脚印，就像一串无言的省略号。
司南枝望着那串脚印出了神，突然发现，窗台上的水仙不知道啥时候冒出了花苞。
嫩黄的花蕊在寒风里轻轻颤动着，就好像她心里某个角落，那悄悄融化的坚冰。
——
福伯端着新沏的龙井，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。
只见司鸿儒正对着棋盘发呆。
老爷子手里捏着个“马”字棋子，在指间转来转去，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。
“老爷，”福伯把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，青瓷底托碰着红木，发出“嗒”的一声轻响，“小小姐和姑爷的事儿……您要不要劝劝？”
司鸿儒抬起眼皮：“劝什么？”
“这……”福伯搓了搓布满老茧的手，声音压得更低，“我瞅着小小姐这些天老是一个人发呆，姑爷在院子里转来转去，也不敢上前……”
老爷子突然笑了，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：“老福头，你还记得南枝十西岁那年，胡同口来了个卖糖人的不？”
福伯先是一愣，随即反应过来：“记得记得，那老手艺人的糖画做得可真是活灵活现。”
“那丫头天天跑去瞧，眼馋得不行，却偏说自己不爱吃甜的。”司鸿儒抿了口茶，茶香在唇齿间散开，“后来那手艺人要走了，你猜怎么着？”
“她偷偷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，把人家剩下的糖料全买下来了。”
“南枝这孩子啊，”老爷子把棋子“啪”地按在棋盘上，“心软，就是面上看着硬。”他眯起眼睛，接着说，“等着吧，她会想通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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