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喧马叫,车行辚辚,施灵羽在剧烈的颠簸中醒来。
眼前是几名穿着古代粗布衣的少年,他们鼻青眼肿,蜷腿呆坐,垂丧着脸,神色黯淡而满腹忧愁。
施灵羽和他们一起,被囚在车上的木笼当中,马车摇晃,由卒吏驾马随行,伴随着散漫的说笑声,一列队伍正不知要去向哪里。
“顾盼子,你醒啦?”
离她最近的男孩,睁着漂亮的铜铃眼,关切的询问。
这是同村的董小五,施灵羽清楚的知道,甚至了解“顾盼子”这个名字背后的所有故事。
顾盼子,大威朝天佑十西年生人,今年15岁,平民丫头,从小被父亲逼着习武,大字不识。
今天神武营抓壮丁,挨家挨户的搜人,本来父亲是要从军的,但因为有腿疾,被征兵卒吏嫌弃,打的半死。
顾盼子因为自小就被当成男孩养,姑娘家家总是一副男孩打扮,被征兵卒吏当成了壮丁,欲强行带走,在抵抗的过程中被打晕了,和其他人一起丢进了这辆马车上。
看来,这是去神武营的路。
可是,施灵羽敲敲脑门,心情难以平复,我招谁惹谁了?
本来,施灵羽在21世纪生活惬意,拥有稳定的工作,两室一厅的房子,还有那清凉的夏夜,沁满香气的徐徐晚风。马路上那么多人,偏偏晴空一道雷,劈在了施灵羽的天灵盖上。
混沌之际,另一段人生,却疯狂的在施灵羽的大脑里滋长。
顾盼子的小小人生,清晰的呈现在施灵羽眼前,她非常笃定,她穿越了,而且拥有这副身体主人的所有记忆。
“我这是要从军?”
施灵羽惶恐不安,对小五低声耳语:“可我是女孩啊,而且我是现代人,你能懂吗?”
董小五的眼底隐着慌张,却在顾盼子面前强装镇定:“莫怕,进了军营,我们互相照应。”
可一个同样被囚在马车上的人,他的话丝毫不能使施灵羽释怀,她趴在笼子边向外张望。
长林幽深,夹着一条平阔的官道,神武营卒吏的马队缓行,佩刀无鞘,森然的别在腰间。
征来的壮丁用绳子串成了长龙,唯有不肯认命的还有囚笼车可坐。
施灵羽有些慌了,穿越而来身不由己,回去更是无路无门,这可如何是好?
岗哨,围栏,偌大的操练场,守卫军神情肃穆,毒辣的目光巡视全场。
这里是大威朝,天佑二十九年,北方边陲之地,神武营驻地。
关于顾盼子的全部记忆,停留在施灵羽醒来之前,以后该怎样在古代生活下去,施灵羽不免惴惴难安,同时又抑不住的对古代萌生好奇。
新丁初至,全都一脸惧色,被驱赶着排着队,在斥骂声和推搡下接受登记。
周围都是刀口向外的监军卒吏,各个狞眉狰目,虎背熊腰,莫不是神武营不供饭,专给他们吃反抗者的肉?养的这样凶神恶煞,不亚于丛林猛兽。
“姓名?”
“施——”
施灵羽恍然回神,差点将自己的本名脱口而出,忘了自己身处古代,穿越到了顾盼子的身体里。
她重新说:“顾盼子!”
柔和的声线一出,卒吏猛然抬头,刁钻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个来回,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,复又低下头写字。
征兵卒吏在一本很厚的册子上,用毛笔写着隽秀的古字,施灵羽在心里不断的重复:“顾盼子,从此我就是顾盼子。”
“年龄?”
“15岁。”
“住址?”
她不假思索,把脑子里原有的记忆调出来:“下里巴村,第三组,第三户。”
朱红的指印按下去,施灵羽该接受现实了,在回到21世纪之前,这就是她谋生的身份。
卒吏随意的挥一挥手,示意顾盼子跟着队伍走。
她被十人一旗,分给了一名小旗官。
整齐的排成一列,那名小旗官大步流星,走到队伍前。
他肤色黝黑,体貌壮硕,左颊上爬着一道扭曲的长疤,那对鹰目犀利的扫视着面前的十个新人。
“无论你们因何而来,既来之则安之,就莫要想着逃跑,或者偷懒,抱着可以回家的侥幸,到了这里,未经允许离开,就是逃兵,按军法,要被拉到罪人坡斩首,人头就挂在那坡上的高杆上示众。”
顺着小旗官的手势,顾盼子跟着大家的目光望过去,操练场外,稍远的距离,几只矗立的高杆,被鲜血浸得黑红,一颗被栓住长发的人头,看不清具体面貌,风一起,就开始摇摇摆摆。
顾盼子瞳孔地震,头皮发麻,在21世纪,何曾见过这样残忍的场面?
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?挂在那里就像一颗长了毛的皮球。
她注视那高杆上飘摇的人头,豺狼啃其尸,秃鹫啄其脑,何等的悲凉。
恍惚间,她好像看到了那高杆上,劲风吹开了人头的乱发,顾盼子惨兮兮的一张脸挂在上面,空洞的眼死不瞑目。
霎时,她对古代封建王朝产生了敬畏,担忧起自己的下场。
“我叫曾如意,是你们的小旗官。”
队伍前健硕的男人,自信的讲着:“从今往后,你们的衣食住行,日常操练,都由我来管理,接下来,你们自报姓名,以后都是队友,互相认识一下。”
“我叫董小五——”
漂亮的男孩,刚开口念出自己的名字,蓦然间吃了曾如意一脚。
男孩那清澈懵懂的眼神,犹如贫瘠之地遗落的宝石,他不知所措的仰望曾如意。
曾如意若无其事的掏着耳朵:“大点声,我听不清。”
男孩迅速立定,高声重复:“我叫董小五。”
“吼什么吼!耳朵都被你震聋了!”
随着话音,曾如意一记飞脚,踏在小五的肚子上,男孩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,肚肠像要炸开那般痛。
曾如意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脚。
同村的伙伴莫名被打,着实惊着了旁边的顾盼子,这伸头缩头都要挨打,摆明了是故意找茬。
如若这小旗官也要对她动手?顾盼子咬紧牙关,硬着脾气,她当然不能任打任骂,也没这个道理。
“到你了。”
曾如意的粗骨大手,首戳戳的拍在了顾盼子的脑门上,如此无礼,但顾盼子看在上帝的面子上,权且忍了。
“我叫顾盼子,今年15岁。”
她的声音不高不低,但是太悦耳了。
由这声音,曾如意才仔细的端详这张脸,这小兵皮肤细嫩,个子娇小,美眸似林中之鹿,长睫如翠鸟之羽,一点朱唇宛若初露樱桃。
男人勾嘴邪笑,扭曲的面孔逼近顾盼子,眼神里充满戏谑。
“长得细皮嫩肉的,别是个女的吧?把衣服脱了,我要验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