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盼子单手负后,右手搭在胯间孤月弯刀的刀柄上,于秋风中大步向前,循着秦策踏过的足印,穿行在练兵的队伍中,成为新一代的他。
突听背后惊起骚乱,一列肩扛横木的士兵,不知是何原因,使横木脱手,前西,后五,九个人顺利脱身,偏偏中间那位未及反应,巨重无比的横木落下时,仅他一人的力量在支撑,瞬时便砸断了他的脊背。
这名士兵被砸的七窍流血,当场身亡。
死亡士兵的惨状,立时引来同组人的恐慌,这份恐慌宛如投进平静湖泊的石子,以极快的速度荡起涟漪,使整个操练场,及满营士兵,尽皆惊慌错愕,场面一时混乱不堪。
士兵们纷纷停下训练,西散而去。
作为总旗官,顾盼子第一时间赶上前察看。
但亡者的友人们痛哭流涕,一边申斥她练兵严苛,过度消耗士兵体力,导致惨案的发生,一边大有上前攻击之势。
顾盼子警惕的握住腰间的北蛮匕首,正在犹豫如何应对之时,一道黑影跃然而过,抡腿踢开领头人。
总旗官曾如意,恶面狠绝,颊面长疤赫赫,他身硬如铁,拳重如雷,身手矫健,须臾间打倒三人,立于闹事者与顾盼子之间,吼声喝令:“军营重地,岂容你们造次?若有以下犯上者,即刻押送羁押室。”
前一批士兵们偃旗息鼓,步步后退,随后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,言语指责顾盼子练兵的过失。
卒吏们冲上来维持局面,将被群起而攻之的顾盼子护在了身后。
监军司副武吏长魏熊,庞然之躯行至,靠到顾盼子跟前,并未过问原由,先低声叮嘱:“让卒吏送你回房暂避。”
训练期间,造成士兵意外死亡,总旗官负有首接责任。
顾盼子面罩下的黑眸,流露出茫然无解,并投射出对突发事件的警觉,她鹿眸沉静,睹视着操练场上的动乱。
“若是我的失职,可有性命之忧?”
“不至于死罪,但官位难保。”魏熊以宽手捋须,遮挡口角:“看起来像是早有预谋,秦大人现忙于何事?”
顾盼子无奈作答:“家里后院起火,他正忙着灭火。”
魏熊茂盛的胡须下,唇角紧闭,尽显无语。
顾盼子秀眉深锁,真心怀疑自己命格带霉运,仿佛所有事都奔着她来,复职第一日便发生这种事,无缘无故惹来官司缠身。
她在士兵的阵阵指责声中,由卒吏的护送下,躲进了总旗官营房。
魏熊带队平息动乱,安置死亡士兵,神武营操练被迫停歇一日。
待次日晨间,秦策从营外返回,走在操练场与公事堂之间的这一路上,副营使赵虎,监军司副武吏长魏熊,二人一左一右,禀报着这一场营内事故。
首接责任人顾盼子,正在营房听候发落。死亡士兵的棺材暂放军医司。接下来如何处置,所有人都在等秦策的示下。
秦策入了公事堂,将披风从肩上撤掉,脑子分秒不停的运转。
他刚刚解决了家里的大麻烦,将府内府外全部换成了自己人,本以为结束了一桩心事,万没想到,又一道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,真是一刻也不得闲。
“顾盼子可有受伤?”
“并未发生激烈打斗。”
秦策双臂撑在桌角,缓缓落座:“看来,他们欲图坑害顾盼子,实则是奔着我来的。”
言毕,他指尖轻点台面,幽声开口:“若是训练意外,总旗官当然负有责任。但如若是有人刻意谋杀,总旗官便是蒙了大冤。”
堂下赵虎和魏熊互相对视,不过瞬息之间,尽皆心照不宣。
“若不是九人同时放手,如何能将重压落于一人之身,将相关涉案人员抓起来审,只要不闹出人命,不必吝惜手段。”
魏熊领命之后,即刻抓捕了训练时与死者同扛横木的其余九人,并将其押送羁押室审讯。
但这些亡命徒,身强骨硬,嘴巴很牢,坚称是训练过劳,导致臂力不济,之后握不住横木,才发生了意外,将全部责任推给了总旗官顾盼子。
魏熊无法,带着愤愤怒意,回禀秦策:“大人,若是他们如此僵持,恐怕不罚顾盼子是行不通的。
明知他们故意使坏,将白的说成黑的,我们苦于没有证据,亦治不了他们的罪。”
“未必!”
秦策处之泰然:“既然那背后之人能寻人污蔑,咱们为何不能寻人做伪证呢?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”
秦策眸光深邃,清俊的面庞上刻着别有深意的笑容。
魏熊一点就通,随即离堂。
半日后,他将数位士兵带进来,众人皆称偷听到那九人在营房密谋,目的便是杀死队友,以此陷害顾盼子。
此证,秦策立即采纳,并准备定案了结,将犯人押送北部军总司的断事司收监。
此种做法,立时引起统领们的不满,统领胡文打头阵,带着其余人汇聚营指挥使公事堂,虽是满口斥责,语气却尽量放缓。
“秦营使,您这样徇私枉法,对上下之人如何交代?”
秦策却面露不解:“人证皆在,那九人无法抵赖,胡统领还有何疑问?”
胡文略显激动,以拳头砸着自己的手心说:“所谓的人证,皆是诓骗。”
秦策眉头微扬,不可思议的回望胡文,阴恻恻的笑起来:“胡统领怎知人证是诓骗?难道,你比他们更清楚事情原委?”
胡文心下一怔,险些跌入面前这位年轻人的圈套,他暂闭其口。
另一位统领周协,挺身而出,指责道:“我们且从合理的角度分析,那些人如何能在营房,人多嘴杂之地,密谋行凶?”
“合理?”秦策双手负后,长身玉立,一派从容,对周协的话提出质疑:“若同杀人者讲合理,便不会有杀人案了。周统领,你如此疾言厉色,莫不是有人替你出谋划策,你为实施者?故此方知,如何才能将事情做的合理!”
“你信口雌黄!”
周协脸色顿变,不自觉的使脚步后退。
“胡统领,你认为呢?”
秦策向胡文的方向微微倾身,诡谲的笑容撼心动魄。